再过十余天,姜政的妻子生了,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姜政初做父亲,自是喜不自胜,邀请傅家兄妹到他家喝喜酒,张夜书和夏凝也在应邀之列。姜政是姜范长老的长孙,未来的长老,这一ri,离恨谷里家家户户都来了人给他贺喜,姜家人声鼎沸,觥筹交错,别提多热闹。但傅欣碧等人所言不虚,村里人确实排外,张夜书和夏凝就像教坊里人老珠黄的娼女,坐了半天都鲜有人问。傅公申看得出二人夹在人群中不自在,便让傅欣碧先陪他们回去。夏凝谢绝了他的好意,让傅欣碧多陪陪姜嫂,和张夜书告辞出来。两人信步而行,边走边聊。张夜书的内伤和手掌的伤都已痊愈,决定及早进入九幽森林,看能否找到出谷的路径。夏凝现在听他的话,没有异议。晚上傅家兄妹回来,两人便把想法跟他们说了。傅公申道:“你们心意已决,我知道自己怎么说都阻止不了你们进入九幽森林。我不反对你们去,但有个要求,我要和你们一起去。”夏凝反对道:“傅大哥又不是非出谷不可,实在没必要和我们一起去涉险呀!”傅公申道:“我这条命是张兄弟救的,他要以身犯险,我就不能坐视不理。就这么决定了,我去准备准备,明早就走!”傅公申进屋后,夏凝用胳膊肘猛捅了张夜书一下道:“你怎么跟个哑巴一样,一句话也不说。九幽森林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清楚。欣碧妹妹自幼失怙,只有傅大哥这一个亲人,傅大哥万一再有个不测,你让她以后怎么办?你快去劝劝傅大哥,让他别冲动了。”张夜书抛下一句:“我打不过他!”也把自己反锁在屋里。次ri一早,傅欣碧备了桌丰盛的酒菜,三人饱餐一顿,一齐踏上了去九幽森林的旅程。傅欣碧一直送他们到村口。三人的脚程都不慢,出了村子,走不上一顿饭工夫,便到了九幽森林的外围。那里有座茅草屋,是村民们采药和狩猎的临时居所。茅草屋不远处,还立着块石碑,刻着“九幽森林”四个大字,旁边另有几行小字,大意是说森林里危险重重,提醒村民不要擅闯。不过不管人们将九幽森林渲染得多么危险,多年来还是有人不甘于一辈子呆在谷中,前赴后继地闯入林中,然后再没有出现过。张夜书猝然从背后偷袭,点了傅公申的穴道。傅公申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惊叫道:“莫非你早有此意?”傅公申内功深厚,张夜书担心只点一处穴道,他很快就能冲开,于是一鼓作气,点了他三处大穴,做完这些之后,才说道:“我们不能连累你。”傅公申怒道:“放屁!我傅公申岂是贪生怕死之徒!亏我把你当成兄弟,你竟如此待我!”怕傅公申大吼大叫,会招来其他人,张夜书跟着又点了他的哑穴道:“正因为是兄弟,小弟才如此做。”张夜书将他扛到茅草屋里,以免被野兽侵袭,然后把他身上的包袱脱下,背在自己肩上道:“此去若还有命在,小弟自会回来向傅兄谢罪。”出了茅草屋,夏凝竖起一根大拇指道:“表面上不露声se,原来肚子里早有鬼胎。你真是个十足的大坏蛋!”张夜书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夏凝道:“你猜?”张夜书道:“我笨。”夏凝郁闷道:“当然是夸你啦,你是真笨还是装傻?”张夜书以彼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道:“你猜?”夏凝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点了下,嫣然一笑道:“真笨!”离恨谷终年气候温暖,水源充足,又无人为的破坏,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得植物可以肆意疯长,在山谷的下游形成了一片原始丛林,那就是九幽森林。林中植被茂密异常,有些树木高达十余丈,遮天蔽ri,树下藤蔓蔓延,荆棘遍地,举步维艰。更有形形sese的生物,体大如牛的棕熊、se彩斑斓的蜘蛛、成群出没的狼群,每一种都可能致人死命。丛林位于山谷最低处,水流最终都汇聚于此,形成众多的溪谷,若是溪谷太深,或是水势太急,不能趟水过河,还必须像猴子一般,借由藤蔓从树上荡到对岸,绕道而行,更是家常便饭的事。这些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还是隐藏在落叶堆下的沼泽,稍有不慎,便可能落个尸骨无存。这片丛林固是危险,但四季如chun,景se倒是美不胜收。中午两人在一条溪边休整了片刻,只见溪边的群芳开得正当烂漫,蝴蝶在乱花丛中翩然起舞,令人心旷神怡。两人吃了些干粮,稍事休息,便继续上路。但是到了未时末,两人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上午他们走过的一个地方。夏凝说丛林的没一个地方看上去都差不多,会不会是认错了。张夜书坚信他不会认错,因为上午经过时,他见一株樟树下叠着一堆石块,形状就像一张人脸,而他们身旁的樟树下就有这么一堆石块,世上不会有这种巧合。看来不仅仅是他们,以前也有人在丛林中迷了路,这堆石块就是证据,是那人做路标用的。石堆很新,像是刚叠好没多久,近期内谷中并无人消失,他们基本可以断定,这石堆是任非野的杰作。经过短暂商量之后,他们达成共识,决定在四周搜查一下,看还有没有其他石堆。假如任非野已经从丛林走出去,顺着这些石堆,他们也能出去。假如任非野没能走出去,而是死在了丛林里,他们也能找到他的尸首,替他收个尸,也免他一世英雄,最后暴尸荒野。他们虽然水火不容,但大家毕竟都是从谷外来的,多少也算个“老乡”了。他们按图索骥,最终来到一条小溪旁,之后便再找不到其他的石堆了。夏凝蹲在溪边,做沉思状道:“张大哥,你说会不会是任非野走到这里之后jing疲力尽,于是就掉到河里,被水冲走了?毕竟他挨了傅大哥一掌,受伤也不轻,能挺到这里,已是极限了。张大哥?你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张夜书回神道:“没什么。我在想任非野当真是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夏凝欣喜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了?快说给我听听。”张夜书道:“水往低处流!”夏凝迷茫道:“水往低处流,水当然是往低处流了,难不成还往天上流不成?你说的,我怎么听着糊里糊涂的……不对!我明白了,这里的地势是山谷里最低的,水只会往低处流,那么谷中所有的河流的最终指向都是九幽森林深处,只要跟着水流的方向走,就可以直抵九幽森林的深处,还没有迷路的困扰。你的意思是说,任非野下河了?”张夜书道:“目前看来,唯有如此!”夏凝踌躇满志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趁天还没黑,赶紧扎个筏子!然后长驱直入,离开这个鬼地方!”待木筏扎好,天已完全暗下来。夏凝取出莲花灯,将牛油蜡烛点燃,放在木筏zhong yang。两人分立在木筏的头尾两端,夏凝在前,负责看行李;张夜书在后,负责撑筏子。在河面上漂了不多时,两岸的林子更加茂密了,而反常的是,这里根本看不到任何鸟兽的踪迹,除了风声和落木之声,一片死寂。林中、河面上都飘一层雾气,在烛光下呈现出淡淡的紫se。夏凝心里发虚,说道:“张大哥,这些会不会就是瘴气?”张夜书道:“恐怕是。以防万一,我们还是下水去。傅大哥准备了三个猪尿泡,你二我一。这片瘴气不知有多广,我们尽量少吸气,多坚持一会儿。”夏凝点头应是。张夜书分发了猪尿泡,把琴、包袱这些累赘都留在木筏上,只带了把剑,夏凝也只带了把腰刀,一齐跳入水中,潜到木筏底下。沿河漂流了不知多久,雾气似乎散尽,如水的月光落在水面上,连水下的世界都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夏凝突然拉了张夜书一把,往他的身后指去。张夜书回头一看,只见斜上方,一个庞然大物飞速地向这边游来。夏凝又朝天指了两下,张夜书知是在问他是否要回到木筏上去,张夜书点点头,这东西不知有没有有攻击xing,若是有,在木筏上也好对付。等爬上木筏,才知那庞然大物原来是一只鳄鱼。不过像这只这么大的鳄鱼,张夜书还是闻所未闻。它身长两丈,脑袋有石磨那么大,一张嘴有五尺长,就张夜书这体格,估计也就够它吃个一顿。木筏被它咬上一口,必散无疑。他们现在漂浮在一个湖泊上,距湖岸还有些距离,夏凝水xing不好,一旦落水,就危险了。张夜书心念电转,二话不说,向那鳄鱼的背上跃去,向它的双眼刺去。那鳄鱼张开血盆大口,也骤然跃起。张夜书和它打个照面,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几yu呕吐,疾刺两剑,一剑刺偏了,另外一剑刺中了它的左眼。鳄鱼吃痛,一个甩尾,将张夜书扫得飞出去,划破夜空,坠入水中,溅起丈许高的水花。张夜书这一下被撞得不轻,差点没当场晕过去。但落水之后,被一口水呛着,打个激灵,立时便恢复了神智。他下沉了一丈有余,忽又被一股巨力向前拖,而这个方向正是木筏所在的位置。张夜书虽说还不太明白那鳄鱼为何攻击木筏,不过他已意识到它的目标就是木筏,夏凝现在正面临着极大的危险!张夜书连忙向上浮,才钻出水面,迎面就是一根木头,直撞得他眼冒金星,涕泗横流。眼见鳄鱼和木筏已近在咫尺,他也顾不得许多,将锁链缠在木头上,死死抱着木头不放。锁链另一端连着剑首,插在鳄鱼的眼眶里,那鳄鱼再有蛮力,也不由得为之一滞。趁着这个空档,张夜书大声喊道:“夏姑娘,这鳄鱼的目标是木筏,你快下水!”夏凝横刀在胸,已做好与那鳄鱼殊死搏斗的准备,听他这么一说,忙一头扎入水中,向这他这边游来。那鳄鱼恰巧也在这时候挣脱了长剑,一头撞在木筏上,登时将木筏撞得四分五裂。自此,它还不肯罢休,竟向傅公申的那个包袱张开了大口,像是对那口包袱恨之入骨。不过它还没咬下,包袱中忽然窜出一只碧眼狐狸,快似一道光,将鳄鱼剩下的一只眼也抓瞎了。然后窜到鳄鱼背上,奔行几步,朝夏凝跃去。张夜书只道它要伤害夏凝,双足在木头上一蹬,使出一招“锁清秋”,想要抓住它。岂知它突然缩成一颗球,下落之势骤然加快,张夜书扑了个空。将近水面之时,它又舒展四肢,蜻蜓点水般的在湖面上点了下,又飞掠而起,落在夏凝的肩上。夏凝咯吱一笑,抚摸着那狐狸的头,那狐狸闭着眼,任她抚摸,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张夜书瞧得是一头雾水,莫非她和这狐狸神交已久?夏凝道:“张大哥,适才你干嘛要伤害它?”张夜书道:“我还以为它……”夏凝道:“怎么会呢?我都感觉不到它的恶意啊。不过还是很谢谢你,这么关心我。”张夜书道:“……你怎知它不会伤害你?”夏凝道:“凭直觉啦。我从小就可以感觉到狗、狼、狐狸这些动物的思想,不过跟别人说的时候,他们从来都不信,都认为我是在说胡话。”张夜书道:“我信。”夏凝笑靥如花道:“谢谢你!”张夜书道:“这只鳄鱼双眼虽然已瞎,我们暂时是安全的,但不排除湖中还有其他的鳄鱼,这儿毕竟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先上岸去吧。”由于担心湖中还会有其他的鳄鱼或是猛兽,张夜书和夏凝不敢在湖边过夜。向前行了一里地,找了个背风的空地安营扎寨。他们带了两天的干粮,但包袱都已在与鳄鱼搏斗的过程中沉入湖底,干粮自然也跟着没了。今夜他们只能是暂忍饥饿。到了次ri太阳升起,二人回到湖泊汲水、洗脸,得以一窥这湖泊的全貌。湖底的地势起伏很大,湖畔的最浅的地方,水深还未过膝,而离湖面较远的一些地方则深不见底,看上去只是一团黑影。湖水甚是清澈,可见湖底满是横七竖八的枯树,其中大部分已被繁盛异常的水草所掩盖,数不尽的鱼虾在水草间zi you穿梭;有些高大的树木露出了水面,还未完全枯死,枝干上依然年复一年地吐着嫩芽,焕发着蓬勃的生机。多年以前,这里或许还是一片树林,只是沧海桑田,后来水位上涨,渐渐被水淹没,才形成今ri这样的一个湖泊。现在是白天,湖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张夜书可以放心地下水捕鱼。张夜书将捕到的鱼抛到岸上,夏凝则负责刮鳞洗净,串好,然后架在火堆上烤,而那只狐狸则什么事也不干,懒洋洋地趴在夏凝的身边晒着太阳。鱼快烤熟了,它忽又jing神焕发,蹲坐在火堆旁,用它又尖又长的鼻子这边闻一下,那边嗅一下。见鱼差不多已经熟了,夏凝取下最大的那条鱼,用芭蕉叶包好,呈给张夜书。那狐狸低吼一声,皱着鼻子。夏凝像哄小孩一般柔声道:“张大哥一大早就下湖捕鱼,忙活了半天,最是劳苦功高,自然应当先慰劳慰劳他啦。你什么事也没做,有得吃就不错了,也好意思挑三拣四。不许生气了,再这样,我不给你东西吃了。”那狐狸却把鼻子皱得更厉害了,明显不给她面子。张夜书道:“就让狐兄先用好了,我不是很饿,无所谓。”夏凝把鱼放在狐狸身前,然后数落它一顿道:“你看张大哥多通情达理,有空多像人家学学!”奇怪的是,那狐狸居像人一样,用前肢抓住鱼,然后才吃。别说张夜书惊得合不拢嘴,连自谓能和动物交流的夏凝都瞧得目瞪口呆。张夜书问夏凝道:“你以前有见过这种事么?”夏凝连连摇头道:“闻所未闻!其实这也不足为奇,动物都具有很强的模仿能力,也许是它和人类相处得久了,所以举止和神态便和人类有些相似。”张夜书道:“这种地方,哪有什么人?”他放低声音道:“这狐狸有古怪,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夏凝失声笑道:“你别疑神疑鬼的了。也许它是从村子里跑出来的呀。”那碧眼狐狸个头不大,胃口倒不小,吃的比他们两人还多。张夜书多捕了一些鱼,原想将吃剩下的熏干了,用芭蕉叶包好,好留作干粮。结果一顿饭,就吃得一条不剩。那狐狸吃饱之后,还仰头打了个嗝,那神态简直跟人一模一样。这畜生都快成jing了!张夜书越看它心中越是惴惴不安,心想还是多留些心眼,别到时折在一只畜生手里。狐狸发觉张夜书,竟转过头来,眯眼看着他。张夜书的目光触到它的瞳孔的那一刻,便是噩梦的开始,夏凝、狐狸以及四周的一切突然全部从他的眼前消失。一幕幕景象,一齐涌上他的心头:圆月当空,在一间废弃的窑洞里,一个九尺大汉怀抱着个昏迷不醒的婴儿,哭得撕心裂肺;ri当正午,深山老林之中,一头黑熊扑向一个垂髫小儿,另一个孩子,只比他大了三四岁,挺身挡在了他的身前;暮霭沉沉,在望无边际的荒野中,一个瘦弱的孩子,背着一把比他自己还高的琴,在雪地里留下两行脚印;狂风暴雨,在一间灯火阑珊的大殿内,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少年怀抱一名气绝的女子,仰天长啸……“张大哥,你怎么哭了?”张夜书猛然惊醒,突然发现自己泪流满面,不禁羞愧难当。忙起身奔到湖边,狠狠地洗了把脸。夏凝徘徊至他身旁,抱膝坐下道:“张大哥,你是不是想起不开心的事了?能不能跟我说说?我娘说人若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不要埋在心里,和别人讲一讲,便会好受些。”张夜书狂躁道:“我的事,你别管!”夏凝跳起来道:“什么‘你的事’、‘我的事’的!我们一起出生入死,难道还不是生死与共的朋友,还分什么你我?你这么说,就是不把我当朋友。是因为你对我曾经骗了你一事还耿耿于怀,还是你觉得我是异族女子,高攀不上你?”张夜书垂头丧气道:“我暂时还不想说,你别再问了。适当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对不起。”夏凝道:“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是。适才我也过于冲动了,明知你不开心,还用这种话来伤你。希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次?”张夜书摆摆手。碧眼狐狸忽然连续叫了好几声。张夜书道:“它在说什么?”夏凝道:“好像是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具体是哪,我可就不清楚了。”张夜书道:“不妨走他一遭,看它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走不上一个时辰,林中出现了一片绵延数里的花海,空气中充斥着浓郁的香气,令人嗅了忍不住想打喷嚏。那狐狸全身的毛突然直竖起来,不停地低吼着。夏凝道:“小黄说这里危险。”那狐狸别过脸来,睨视着夏凝,似乎对她给取的名字不敢恭维。张夜书和它交过手,确信它的身手不亚于任何一名一流高手,能让它感到害怕的东西,必不是什么善茬。他见花丛里有个白se的物体,像是一具白骨,便让夏凝站着别动,自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用剑拨开花枝一看,果真是一具老虎的白骨。这具虎骨从头到脚,完整无缺,唯有头盖骨上有两个拇指大小的圆孔。见着这两个洞,张夜书已知道它的死因,也明白碧眼狐狸害怕什么。还记得师父曾对他说起过一种动物,唤作白额金毛貘,全身的毛都是金黄se的,唯额间有块白se的绒毛,因此得名。长得似虎非虎,似狐非狐,上颚有两颗长而尖的牙;四肢细长,但强健有力,奔跑速度极快;双耳颇长,平时下垂紧贴脑后,奔跑时倒竖而起;毛厚而长,末梢卷曲成团,怕热,所以白天躲在洞穴里,夜间才会出来活动;个头不大,成年的白额金毛貘体长也不超过一尺;属于群居动物,喜食花蜜,洞穴周围,终年花开成海,活动时除了幼崽,往往倾巢而出,虎狼见了亦要避其锋芒,退避三舍。捕到猎物,必先以上颚的两颗牙齿穿破其头骨,将脑髓吸干。不过相传此物已经灭绝,他师父也只是略有耳闻,并非亲眼所见。夏凝道:“张大哥,你有何发现?”张夜书把剑尖伸到虎骨的眼窝里,准备将它的头骨挑起来。岂料头骨内竟藏有一条殷红如血的蛇,从另外一只眼窝里钻了出来,见人便咬。张夜书向后一跃,一剑挥出,那蛇将身体缩成一个“之”字形,躲过剑锋,倏地钻入了花丛里。张夜书两脚刚着地,耳听着身后沙沙作响,使出一招“求神问路”,回身一剑刺在地上,连刺带削,不多不少,共是三十六剑,所到之处,花草尽皆齐根而断。只是那蛇却不见了。张夜书闭目聆听,须臾之后,听见八尺外的花木微微颤动,一招“江天一se”,横剑一斩,他身前花丛仿佛江面上的波浪一般涌了下,随后一丈以内所有的花朵都纷然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枝。那蛇正缠绕在一根花枝上。它的鳞片上也含有剧毒,那根花枝在被它缠绕了片刻以后,已然枯死。张夜书挺剑便刺。那蛇从花枝上一跃,身躯盘旋成好几个圈,像是一个臂钏,向长剑套,张夜书可不能让它碰到自己,不然那根花枝就是他的榜样,连忙撤剑,猛地将锁链往右一拉,长剑便朝相反的方向斩去,将那蛇斩为数段。张夜书杀了这条蛇,神经略有松懈,完全不知还有一条蛇正悄悄地逼近。等夏凝发觉,惊叫着叫他小心之时,它已然血口大开,两颗毒牙清晰可见,张夜书脑海中闪过了“死亡”二字。但是他没死,因为碧眼狐狸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天而降,用前爪将蛇踩在了地下,跟着将其从嘴巴开始撕成两半。张夜书与阎王爷打了个照面,吓出了一身冷汗,夏凝则骇得瘫坐在地。愣了半晌,张夜书惊魂已定,向那狐狸抱拳道:“多谢狐兄!”那狐狸只顾着去舔爪子上的血,对他爱理不理,好像并不领情。它低吼了几声。张夜书问道:“它在说什么?”夏凝有气无力道:“它说危险已经解除,可以继续走了。”张夜书将她扶起道:“还能走么?”夏凝道:“刚才把我吓得够呛,两条腿到现在还软绵绵的,一时半会儿怕是还走不动。要不你背我吧?”张夜书犹豫道:“这……”夏凝笑道:“放心啦,我又不会偷偷点你的穴道。”穿过了这片花海,碧眼狐狸显得有些迫不及待,越走越快,就像离乡多年的游子站在村口,恨不能立即飞回家去。张夜书背着夏凝,使出浑身解数,才能跟上它的步伐。再走上一顿饭功夫,路遇一条小河。那河水深还不及膝,直接就能淌过去,不过河水都是从温泉里冒出来的,水温颇高。有了这条河,便不必担心白额金毛貘会过来。河对岸不远处,有一具巨大无比的蛇骨,单是它的头骨,便有一只斗那么大。它的颈椎骨多处被打断,头骨上还插着一支似曾相识的金se长杖。夏凝道:“这只金杖,和姜玦长老他们拿的那几只好像,会不会就是姜大哥的祖先姜晏长老的遗物啊?”张夜书道:“或许。狐兄引我们到这里,自有它的用意。进洞之后,当见分晓。”蛇骨旁还有一个三尺高,与肩同宽的地洞,碧眼狐狸刚到这便钻进去了。二人趴在地上,低头缩肩,向洞里边爬。张夜书爬了不到六尺,便见黑暗中有对绿se的眼珠子看着他。张夜书取出火折子,只见狐狸蹲在一具白骨旁,不可一世的傲气已经荡然无存,脸上有的尽是哀伤之se。张夜书在夏凝的催促下向里挪了几步。这里的空间比洞口宽敞多了,虽然站起来还是会磕到头,但坐上个五六个人都不显拥挤。夏凝道:“这个,是姜晏长老的遗骸么?”那狐狸呜咽地应了声,夏凝说道:“果然是姜晏长老!”张夜书道:“那你要我们做什么?”那狐狸回答之后,夏凝道:“它好像是希望我们能将姜晏的遗骸带回村子去。”张夜书道:“我们答应你。”那狐狸感激地望了他们一眼,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忽然吐出一颗珠子来。夏凝静静听它说完,然后伸出手,它便将珠子叼到她的手心。那珠子呈暗红se,圆润光滑,约有一颗龙眼那么大。夏凝道:“它说这个是谢礼。”那狐狸吐出珠子之后,一转眼浑身的毛便都变成银白se,吃力地爬到白骨旁,窝成一团,就安详地合上了眼。张夜书忙去探它的鼻息,但是已经断气了。张夜书和夏凝心头一片沉重,久久都没有说话。最终还是夏凝眼泛泪光,先开口道:“他们是在夜间到达这里的,遇到了白额金毛貘和神眼虺,死伤惨重。只有三个人幸存下来,逃到了这里,没想到又遇上了巨蟒,一番激斗之后,另外两人都死了,姜晏长老也重伤不治,没几天便过世了。长老的临终遗愿就是能够回归故土。它为了实现姜晏长老的遗愿,已在这儿等了两百年了。”她拉着他的手,将珠子交到他手上道:“这颗内丹,是姜晏长老从巨蟒身上得到的,吃了它对身体有好处。”张夜书心想这内丹乃是那巨蟒吸取常驻,自己命不长久,何必糟蹋这种宝贝,于是推让道:“不必了,你吃吧。”夏凝道:“我无病无灾的,吃这个干嘛。你吃了,兴许还能治好你的那个怪病呢。”张夜书道:“它若能治百病,姜晏长老也就不会不治身亡了。”夏凝道:“那或许能提升功力啊。你不是还要给家人报仇吗?武功不济,尊师连你仇人是谁都不肯说,你又何谈报仇呢?”听到“报仇”二字,再想到狐狸的身手,张夜书登时有些心动。夏凝见他动摇了,趁热打铁道:“反正我是绝对不会吃它的。你要是不要,我可就扔了?”张夜书道:“行!我吃。”说着仰头将内丹吞了下去。夏凝得意笑道:“这就对了。这种千载难逢的灵丹,岂可白白便宜了外面那些阿猫阿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