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大明,两道身影灵巧的越过闪过前的看守,潜进了蓝队的营地。
澹台涅在前,许拂在后,两人耳听八方,随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许拂的心砰砰直跳,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好像真的是上战场打仗一样。
“我猜咱们队还有十几人应该是落网了,要么已经牺牲要么就是被活捉了。我们两个分头行动,你去找找他们的下落顺便打探敌情和地形,我去找澹台夫子的位置。”找了个相对安全的旮旯,澹台涅和许拂蹲下身,低声交谈。
许拂点头,分头行动能够避免浪费时间,“那你自己小心点,澹台夫子身边还有之音。”言外之意则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澹台涅沉眸点头,尔后探出头看了看周围,见没有巡守人员,这才灵巧的闪身出去,迅速离开。一般情况下,主帅的帐篷应该在整个营地的中心位置,受万众保护,以保证绝对安全。
可是现在在路上的时候,百里卿便十分明了的分析过了。以她对澹台潽的了解,他绝对不是一个中规中矩按照常规做事的人,所以百里卿说,也许澹台潽的帐篷在营地的第二层包围圈之中。这山谷三面都是峭壁,选择第二层包围圈驻扎已经是冒险之举,那么接下来澹台潽会做好相应的防护措施,选择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扎营。出口处扎营是绝对不可能的,左右两侧离出口处都是最近的,也不可能,那么剩下的便只有山谷最里面的位置了。
澹台涅一路潜行,一路回忆着百里卿的那些话。她分析的有条有理,让他不得不信。即便他知道自己也该有自己的判断,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百里卿说的话,他觉得都会是对的。
“你们说澹台夫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叫我们放松点,不用太紧张,还说什么输赢乃兵家常事,不必太过在意。不在意,那到时候输了可是要接受惩罚的。”一小队巡逻的学子走过,澹台涅藏身在一个帐篷后,屏住了呼吸。
另有一人接话,“可不是,输了就得打扫书院茅厕一个月,还要去菜园子里帮着忙活,早上起早绕书院慢跑十圈整整两个月。这惩罚谁受得了啊!”
他们说的这些澹台涅都知道,所以黄字班的学子们也特别的卖力。可是天字班一直以来都是书院里最优秀的,班里能文能武的人不在少数,都是些精英分子。
“好了!你们也别闲话了,咱们夫子做事向来有他的道理,咱们听从吩咐便是。”此番说话的便是这五人小分队的头头,也是天字班文考第四,武考第三的精英之一,名叫洛河。
他们走过后,澹台涅才小心翼翼的探头出来,继续往里头潜去。
约莫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澹台涅才走到了营地的最里面,放眼看去,大大小小的营帐还有十几个,错落有致,还真有些难辨。为今之计也只能凭着运气,一个个的去查看了。
澹台涅选择了一个靠里面偏大的营帐,身影一闪便贴在了营帐外面。他将耳朵贴上去,听里面的动静。里头很安静,没有声音。澹台涅忍不住往一旁开着的窗口靠近,侧身贴在帐篷壁上,微微探头,些微目光往营帐内看去。
谁知,目光才刚刚探进去,便触到了那坐在窗边,此刻正手卷一侧书籍翻看的澹台潽。他还是坐在轮椅上,阳光撒在他的脸上,覆上一层薄光。真是极美的男子,和他的母后有些相像。
澹台涅看着他,距离很近,如果他现在动手取他“首级”,也许能够得手。澹台涅思及此,便下意识的去摸自己腰间的匕首,可是大手才刚刚覆在匕首上,脑海里却闪过出发时百里卿说的话。
不要轻举妄动。
搭在匕首上的手松开了,澹台涅慢慢的后退,打算回去禀报。谁知才刚刚撤步,里面便传来男子温温沉沉的嗓音。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喝杯茶再走,急什么?”书页轻轻合上,澹台潽浅笑抬眸,一双丹凤眼略弯,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
澹台涅的脚步一滞,随即一柄长剑横在他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扭头看去,正好对上之音那清秀的脸庞。
之音道,“四殿下,得罪了。”话落,便一伸手,扣住了澹台涅的肩膀,将他反手在背,押进了营帐内。
澹台涅无从挣扎,也没有挣扎。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是没有用的。他根本不是之音的对手,之音曾经可是御前带刀隐卫,是父皇钦点给澹台潽,保护他的。
进了营帐,顿时凉快不少,可气氛也有些沉闷。
那窗边轮椅上的男子以及将书籍整理好,放在一旁的书案上。此刻正两手交叠搁在轮椅的扶手上,半眯着眼,打量着被押进来的澹台涅。之音顺手并起二指,点了澹台涅的穴道,那少年便彻底僵住了,动弹不得。
之音点穴的手法独特,且他内力醇厚,所以鲜少有人能解开他手下的穴道。不过这穴道在七个时辰后自己就会解开,对身体并没有什么伤害。
缴了澹台涅身上的所有武器,确定他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以及攻击能力后,之音才将澹台涅送到了澹台潽面前,拱手抱拳道,“爷,如何处置?”
澹台潽只扬手,之音便垂首退下了。尔后,账内便只剩下澹台涅和澹台潽两人。
沉默了许久,那轮椅上的男子才缓缓开口,“你怎么知道我的营帐在这里?”
澹台涅不吭声,只是将头扭向一边,一副嘴硬到底的样子。
“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一定是卿卿分析的结果。”提到百里卿的时候,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明显温柔不少。
这使得澹台涅又回过头去,定定的对上了澹台潽的双眼。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曾经,他明确的告诉过澹台潽,他对百里卿的那份感情。而澹台涅也知道,澹台潽的心思。现在,算得上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吗?为什么,平日里明明没有觉得这个大哥哪点讨厌,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他那温润谦恭的模样,心里就很是不快。
“大皇兄当真那么喜欢百里卿?”他开口问道,语气闷闷的,藏着几分不悦。
澹台潽笑笑,随手端起一旁的茶盏,递到唇边,轻抿一口,道,“这种事,难道还能作假不成?”他也很清楚澹台涅那点小心思,不过澹台潽相信百里卿,她是一个从一而终的人。只要自己一直对她好,一直爱着她呵护她,这世上便没有人能将她从他身边抢走。就算哪一天她想走,他也绝对不会放她离开。
至于澹台涅对百里卿那单方面的感情,于澹台潽而言,那只能说明他的女人有魅力,他的眼光够独到,那是他的骄傲。
“你喜欢她什么?她不温柔,也不贤惠,甚至性子还很恶劣。”澹台涅绞尽脑汁去想百里卿的缺点,只想着让澹台潽看清楚,然后放弃。
可那男子却只是浅浅一笑,不以为意的道,“我就喜欢她不温柔,不贤惠,性子恶劣,哪有怎样?”她的温柔,她的好,他没有必要告诉澹台涅,只要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够了。
“大皇兄,你什么都给不了她。”澹台涅话音一转,瞬间变换了话题。
澹台潽将茶盏放下,眼帘低压,什么都没有说,只那微扬的唇角敛起,显然是因为澹台涅这话而变了脸色。他什么都给不了百里卿?笑话。
“你能给的,我都能给。你不能给的,我也能给。”慵懒的掀起眼帘,男子高深莫测的看着澹台涅一眼,话中有话。
可是澹台涅听不明白他话里的话,只是蹙着眉,一脸苦恼的看着他。看澹台潽的样子,是没有打算放手和退步了,而且偏偏百里卿还很喜欢他,也不知道到底喜欢他什么?
那张妖孽的脸,还是那温润谦恭的皮?
澹台涅不懂。他只是一再的压抑自己,告诉自己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能强求。可是他心里翻腾蹈海,每次看见百里卿和澹台潽走的太近,他就觉得难受,克制不住。想要冲上去,将他们两个人分开。
“阿涅,大哥奉劝你一句。”澹台潽转动轮椅,缓缓的向他靠近。
澹台涅一愣,这是澹台潽第一次如此称呼他,而且还是用如此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话。
临近他,澹台潽便停下了,两手扶着轮椅,一脸认真的道,“趁你现在还没有完全陷进去,我劝你现在就收手,不要在接近卿卿了。因为她将是你的大嫂,父皇已经同意,为我们赐婚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没有半分威胁和炫耀的味道,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而已。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事实,使得澹台涅内心四分五裂,痛不欲生。
他说大嫂,还说赐婚,这代表着他和百里卿永远没有可能……
“不…不会的…”澹台涅蹙眉,“卿卿为什么会喜欢你,你明明只是一个…”
“残废?”澹台潽接了他的话,面色沉着,没有一丝恼怒。
澹台涅语塞,顿时敛起了恼意,因为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再怎么说,澹台潽也是他的皇兄,他方才的话实在太不得体了。
车轮辘辘,那男子转了方向面朝窗外,“即便我是残废,她也还是喜欢我。因为卿卿,她不是一个注重外在的人。”她对美男的抵抗力确实不怎么样,可是没关系,他就是这天下间第一美男子,所以他有绝对的自信,将她锻炼成美男抗体。而且百里卿对别人只是纯粹的欣赏,从来没有流露过别的什么感情。
只有面对澹台潽的时候,才会忍不住想入非非,估计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想到这里,澹台潽便笑了。不由想起之前在玉宸殿内,她看着自己流鼻血的场景,实在是很美好的回忆。
如此美好的回忆,他希望能记一辈子,一定能记一辈子的。
“之音!”温润的嗓音低沉的道。
外面候着的少年便掀起帐帘步进了帐内,“爷,有何吩咐?”
“将澹台涅带出去,放生。”他说放生,好像澹台涅是他随手捉来的猎物似的。
这一点澹台涅却没有注意到,他只是一脸讶异的看着那轮椅上的男子,凝望他的背影,半晌才道,“你要放了我?”这怎么可能呢?明明已经抓住了,为何要放虎归山呢?他这一走,澹台涅的位置可就暴露了,那么斩首行动可就方便多了。
澹台涅有些狐疑,而后眸子一沉,道,“你有什么阴谋?”
之音已经进来,解开了澹台涅身上穴道,一手扣住了他的手臂。可是那人却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倒是之音在一旁呆住了。这两人都是怎么回事?反其道而行?这两兄弟,果然都是皇上亲生的,有时候做起事来,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怎么?你不想走?”澹台潽没有回头,只微微扬起下巴,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
澹台涅拧眉,又问,“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我没有阴谋,只是想让你回去带信,告诉卿卿,我的位置而已。”平淡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他说的都是真的,目的就这么单纯,只是想让百里卿知道他的位置,然后…让她亲自来找他而已。
这一次演练,他本就没什么兴趣。虽然他和百里卿现在是敌对场面,虽然书院里那帮家伙都等着看好戏,等着看他和百里卿相爱相杀。但,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就算天塌下来了,他澹台潽,也绝对不会和百里卿成为敌人。因为她是他认定一生的爱人,只能是爱人。即便要用任何东西去换,去爱她宠她,他都愿意。
澹台潽对感情的态度和想法,和别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他要得不多,一生一世一双人足矣;可是他要得又很多,那就是百里卿的全部。
之音将澹台涅带出去了,澹台潽幽幽回身,瞥了一眼书案上的茶盏。他现在应该去休息一下,等着今晚的好戏上演。谁知才刚刚转动轮椅,帐外便传来洛河的声音。
“夫子,我们抓到一个敌军的探子。”
澹台潽微微蹙眉,心道百里卿这选的都是什么人,怎么这么没用?
掀开帐帘,看见许拂的时候,澹台潽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道,“带下去吧!好生看着,别让她跑了。”今晚定能用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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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很快落下,就在乌云掩月的一刹,山谷外围有人来报,说是着火了。就在他们轮岗的几刻钟里,外面就堆满了枯柴,燃起熊熊大火。这山谷里也就存储了一些饮用的水,现在大家也顾不得了,急忙回去运水,过来灭火。唯一的出口被火势堵死,他们若不自救,全都得变成烤乳猪。
之音带头灭火,也撤了防守。毕竟这么大的火势,就算红队来攻,也攻不进来。
而此时,闻人棠正领着身后的几名学子悠闲的往十几里外远的林子走去。方才那把火是他们放的,就在先前,他总算知道了百里卿要他们拾柴的目的。现在山上正起山风,山风往山谷里窜,那些烟便也往山谷里窜,而山谷里又不通风。就算烧不死他们,熏也得熏死不是。
“闻人夫子,您说百里夫子他们能行吗?”百里霜有些忧心的看了一眼山谷右面的峭壁。
闻人棠的目光也随之看去,那朗月之下,想必定有他们的身影。没错,他和百里卿兵分两路,百里卿带了十名体力教好的学子,在下午的时候就出发往山谷上方的悬崖前进了。而他就带着余下的几名学子,继续拾柴,完成刚才的任务。
崖上的风很大,百里卿将身上绑的绳索扯来扯去,似是在试探绳子的承受能力。一旁的澹台涅忧心忡忡的看着她,许久才道,“夫子,您真要去?”中午被放回来后,他几番犹豫,最后还是将澹台潽的营帐位置告诉了百里卿。而百里卿则打定了主意要亲自前去。
山风拂过衣袂,明月照在她那柔美的面上,将百里卿眼底的坚定照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