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钰和周御王去地窖扛酒那会儿,徐清明正在陪斗姆元君喝茶。
元君端起雕成牡丹模样的茶盏,透过不断冒出的腾腾热气,看着徐清明问:“有话要说?”
“是。”
徐清明坐得笔直,头却微垂着,手指摩挲着杯口,看起来心事重重,连声音也是低沉的。
元君嘴角噙着笑,轻轻抿了口茶:“还是要把小钰支开才能说的话?”她抬眼看到徐清明皱起来的眉头,嘴角笑得越发弯,忽然就说出句“你觉得她有身孕了,对吧?”
徐清明手指一僵,险些把茶杯弄倒。他收回手,搭在膝盖上,慢慢攥成拳,力气大到指节青白。
他抬头看着斗姆元君,眼睛里带着些紧张:“您当时握过她的手腕,她,有没有……”徐清明说不下去,只盯着元君,连气息都放缓了。
元君摇头:“我又不是大夫,哪儿能光靠摸摸手腕,就能知道这个?”
看到大儿子黯淡垂下的眼睛,她又笑起来:“但我也是个做母亲的,小钰的反应,和我怀你的时候很像,八~九不离十是有了。”
徐清明忽然就塌了肩膀,面无表情地后仰着地靠进藤圈椅里,神色看起来,比刚才还要凝重。
斗姆元君意外地看着徐清明:“我以为你知道后会很开心。”
徐清明当然很开心,他在听到消息的瞬间,整颗心都欢喜得烫起来。但他心口还压着别的事,而且这事,他还真没法和元君说。
他觉得,崔钰可能不会乐意给他生这个孩子。他都不敢想,当崔钰知道她有了身孕,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
毕竟她连嫁他都不肯,还能愿意给他生孩子啊?
但是她到底为什么不肯嫁他?
徐清明百思不得其解,直觉得头疼。
他伸出长胳膊捞过茶盏,忽地看到茶水里有根茶梗竖起来,上上下下地浮动。
他的心就恍了恍。
他想起前些日子,崔钰住在勾陈宫里养病。小姑娘病了就有点小娇气,成日里懒洋洋地窝在床里,连屋门都不肯出。
他好容易把她哄到院子里晒太阳,她还老大不情愿,端着茶杯看起来蔫蔫的,连眼睛都不亮了。
但忽然她又满脸神采地蹦起来,捧着茶杯,献宝似的举到他眼前。
“快看快看,茶梗竖起来了~!我在姜小白给的话本子里看到过,茶梗竖起来会有好事发生~”眼睛忽地就亮晶晶了,神气得不得了,“我觉得我的病肯定马上就好了,再也不用喝你熬的药了嘿嘿嘿~”
她声音里鼻音重重的,笑起来都瓮声瓮气,哪有丁点要好的样子?
徐清明只觉得她脸颊红红,实在娇憨好看,也顺着她的话哄她玩,并没往心里去。
但第二日她就真的好了。活蹦乱跳满院子跑,还扎了只蝴蝶风筝在那儿放。
茶梗竖起来,会有好事发生啊~?
徐清明看着还在漂着的竖茶梗,忽然莞尔一笑。
也对,有了孩子,还真是好事。
有什么可想的呢?他又不会放开她。
就算是用孩子拴住崔钰~
不~他就是要无赖地用孩子拴住崔钰,不管她还有什么别的心思顾虑,他都要用孩子把她拴紧了,让她除了他们,什么都不在乎。
他挑起嘴角,笑里露出点坏心思,想着是时候该去接一接崔钰,还有她肚子里的“小功臣”。
就在这时,紫微大帝突然从院子里冲进来,看了徐清明和斗姆元君两眼,仗着自己还是四岁孩童的模样,一把扑倒在元君膝盖上。
“娘,你快去看看我嫂子,她摔倒了说肚子痛痛痛~~~!”
还没说完,他就被徐清明掐着后脖颈给拎到半空,疼得他直蹬腿。
“她在哪儿?爹呢?”徐清明问着就朝外走,掐着紫微脖子的手没松一点劲儿。
“在地窖出来的那条小道上,”紫微无力地耷拉着手脚,任徐清明拎着,转着眼珠嚷嚷,“是爹给她的刀害的!那刀太沉了她抱不住,结果摔倒了!”
徐清明不理他的瞎话,几息就走到小道,但在紫微大帝带去的地方,只有那柄大刀插在土里,不见崔钰。
“她在哪儿?”
徐清明脸阴沉得厉害,吓得紫微连声大叫:“人呢?不可能啊!她刚才就倒在这!爹给她的刀还在,”他急得要哭了,“她都疼得说不出话了,怎么会不见啊?”
周御王正在往袍子里藏着酒葫芦,心虚得很,突然被紫微大帝的嚎叫吓到,猛地把酒葫芦甩出去,那酒葫芦沿着小坡轱辘轱辘滚得可快,里面的酒也顺坡洒了一道。
他捡起葫芦晃了晃,剩下那几滴酒连声都响不出,气得他满脸怒意走到紫微大帝跟前,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巴掌。
“老子偷点酒喝容易吗?你个兔崽子!”
紫微大帝看周御王走近,还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正酝酿着委屈的泪珠呢,谁知道莫名其妙,脑袋就被打出包,顿时简直气急败坏:“关我什么事啊?你们都来欺负我!崔钰不见,又不是我把她藏起来的!”
“不见?”周御王抬手,指指头顶的天空,“不就在那儿。”
徐清明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空中正飘着个硕大的黑珍珠,里面隐约能看到崔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