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欢思及此处,忽然一愣:自己何时居然会考虑这么多了?她心中一片空落落的,说不上是因遗憾还是惆怅,只是觉得,前世那个清高自傲的陆欢歌,终究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顾清远看阿欢只是沉默,娇娇弱弱的身体裹在大大的披风中,只露出一张宛若莹玉的小脸,在夜色中更显光滑细腻。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就和软了:“这是朱羽卫吗?”
“对。”阿欢点头,“我从外祖母那儿借来的。以防万一。”
顾清远看着她不说话,阿欢有些忐忑:“怎么了?”
“你是怎么怀疑到自己芷心身上去的?”
阿欢苦笑,她岂止是怀疑芷心,甚至葵心、海棠,她都一并防着呢。当日顾家毫无防备着了别人的道,她总归是要负责任的。她声音淡然,“经历了这么多事,哪能不长点记性呢。”
她的声音响在静谧的山中,像是佛堂上玉磬的轻鸣,清脆又悦耳。他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怅然,忽然就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为何我和我爹会仅因为府中死了一个丫鬟,就被贬谪了么?”
阿欢愣了愣,忽然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问我这个问题。”
看到她的表情顾清远就明白了,他唇角微勾:“当日你追过来的时候,是不是还没想清楚?”
他能成为大晋开国最年轻的探花郎,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阿欢也不再隐瞒,点了点头:“当日顾府的人都被带来了永安,我还有许多事情想不明白,可如果想找出问题的答案,我只能来永安。而来了永安之后,我看到了太爷爷对你的态度,忽然就茅塞顿开了。”
顾清远低低地笑了出来,“所以,你是不是不生我气了?”
他低沉的笑声在夜色中像是缠绵的丝绸,可是微微颤抖的语调泄露了他的不安。阿欢又紧了紧披风,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她声音很轻很低,就像是在人的耳边呢喃:“我也有错……你也别生气了。”
像是一颗石头投入了心湖,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顾清远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他忍不住逗逗她:“阿欢,你讲讲你是怎么想明白的,我就不生气了。你要是讲不清楚,我还是生你的气。”
阿欢又不傻,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在逗自己,下意识地就瞪了他一眼。
她眼睛又大又亮,瞪人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染了娇嗔,惹得顾清远心中又是一荡。他低低地笑起来:“行了,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
阿欢这才满意了,她略微一想就道:“当时我因为你说那样的话快气疯了,再加上咱俩成亲本来就不是两人心甘情愿的……”
“你说什么?”顾清远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谁不是心甘情愿的了?”
阿欢又瞪了他一眼:“你别打岔!”待顾清远笑着讨了饶,她才继续说下去“虽然我那时失忆,可是你娘的态度我还是心知肚明的。还有我回到卫国公府的时候,我娘她又说了许多不客气的话,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在气头上。可是我在府中待了许多日子,自然有时间去仔细想明白,为何父亲和你会因为这一件小事就齐齐离京。”
她轻柔和缓地徐徐道来,顾清远听得很认真,“……你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父亲是本朝最年轻的阁臣,母亲的母族是平邑侯,不可能在你们出事的时候,全京没有一人为顾家说话。我本来因为此事埋怨过祖父和父亲,后来才想清楚,他们或许本来就明白,这一切,正是陛下的安排。而陛下早早地把你们送出京城,想必也要留一张王牌在手。再加上我来到了永安之后,看到了族中子弟都以你为首,太爷爷对你和父亲也没有丝毫苛责之意,所以我大胆猜测,太爷爷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情?而为了保护你们的安危,陛下又是不是安排了暗卫守在顾家?”
顾清远笑着点头:“对。”
“这就说明,当初死在咱们府中的那个丫鬟,必定同陛下想对付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那是我的丫鬟,如果说她有什么异常,我定然是她首当其冲的危害对象,所以,你才在离开京城之前,说了那样的话,目的就是把我逼走,然后你就联系了我爹和我娘,把我送去了卫国公府……对不对?”
她的声音很轻,顾清远听在耳中,却被重物狠狠地击中了心,他唯有叹气:“对。”
“可是,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会来永安。我当时已经有了些猜疑,只是在芷心海棠之中不确定。当时我还只是怀疑海棠,所以安排她一直在做事,以让她在各处给我买东西为由,看看她是不是会接触别的人。两个暗卫,分别跟着芷心和海棠,两人在顾宅的时候表现都很好。而或许是因为永宁寺地处偏僻,芷心才决定把这里当成我的埋骨之地。没有算到,那个人会是芷心……”她的语气充满了满满的难过,“怀疑葵心的时候,我已经很心疼了,可是芷心、一直活泼开朗的芷心……”
顾清远看着她不说话。关于她房内的这几个大丫鬟,他也了解过,葵心心思细密,为人稳重,对于阿欢几乎是一个姐姐一样的存在;而芷心于她来说,更像是一个同龄的玩伴,相对于葵心,她们二人的感情要更好。
所以处置起来,她要更痛。
顾清远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而就在这时,方才奉命去捉拿芷心的朱羽卫回来复命:“回姑娘的话,芷心已经捉到了。”
阿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看着顾清远:“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