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迷雾一直萦绕在阿欢的心头,除此之外,还有她对于顾清远一家境况的担忧。京城顾家背负着四条人命被贬谪至永安,本不是荣归故里,又令本族抹黑,处境的确堪忧。世人习惯看人下菜碟,看似平和、实则气傲的顾清远,也不知怎么样了……
如此种种一直纠结在她的心中,于是过几日刘昭提着药箱来请平安脉的时候,一踏进门看到她的脸色,就了皱了皱眉头。
阿欢把手腕搁在桌子的小软垫上,刘昭一边把脉,一边数落她:“少夫人也算大病初愈,你及笄之前脉象已近平稳,为何今日如此紊乱?”她把完脉后细细观察阿欢的面色,“舌苔白腻,眼眶发青,嘴唇泛白,近日又思虑过甚了?”
虽是问句,可是刘昭目光无比笃定,阿欢也没多做掩饰:“最近有些事情琢磨不透。”
正准备写方子的刘昭瞥了她一眼:“忧思乃大患,你年纪轻轻的,别有事没事就钻牛角尖。,把自己折腾成个病秧子,到头来受罪的还不是自己?真是想不开。”
“我像你这个年纪时,并没有你经历的多。你这丫头也算多灾多难了,可是这么多事情走过来,为何还是看不明白?为何偏偏要去琢磨一些明知劳心劳力、最后却得不到好结果的事情?以你的身份,要想安安稳稳、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要做的不过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何苦让自己活得那么累?”
刘昭此人,阿欢前世就听说过她。传言中,她桀骜不驯,及笄而不嫁,拥有一身绝佳医术却坚决不入太医院。不过这一世因为自己失忆之事,倒是同她有了不少交集。不过这一次如果不是因为浔阳大长公主曾有恩于刘昭,自己的病当时又无人能治,想来这一世,也并不会同刘昭有来往。
她直言不讳,阿欢也索性摊开了说:“刘姑娘所谓的难得糊涂,本就是一种中庸之法。身处红尘俗世,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如此?你若想在这个世上立足,这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避世之道,何尝不是一种消极的逃避?圣人云‘格物致知’,观察一种事物还要琢磨透它想要表达的理念,那么我们对世间发生的事情,又如何能避而不谈呢?”
刘昭听阿欢这么说,微微一笑道:“儒家入世,道家出世,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和少奶奶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她性子直,说话素来如此,阿欢也不以为意,只是叹口气道:“刘姑娘的超脱,我是学不来了。”
“你不是学不来。”刘昭下笔如飞,“你只是放不下。”
阿欢怔了怔。
刘昭把写好的药方放在一边晾着,“你之所以思虑过甚,不过是因为牵挂太多罢了。放下这些牵挂,岂不就是一身轻松么?”她不疾不徐地收拾着药箱,“要我说,少夫人还是见一见顾公子的好。”
阿欢又是一怔:“这是为何?”
“你在顾家撞到了头部之时,顾公子曾拿着一个药方来让我辨认。其中虽有几味安神药,可是大体的方子仍是治疗失忆之症。我便如实告知于他了。不过他之后看起来脸色很不好,道谢之后拿着方子就走了。”
阿欢默默地算了一下时间,她并不知道此间还有这件事情。她虽然记得自己伪装恢复一事,可是当日不过是为了令顾夫人不那么刻薄。为保安全,除了自己和葵心,其他在顾家的人,都不知晓。
照刘昭这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许是在自己昏迷过程中,顾清远就已经知道自己在骗他了。他乍知此事,应该很是失望,可是,即便如此,他仍然在自己昏迷的过程中守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
他这样的人,不是动了真情,怎会做到如此地步?即便二人相处时间并不够长,可是毕竟也曾同榻而眠,也曾相视灵犀。这也难怪他当日会说出那么决绝的话:“……事已至此,你是要继续过着这种貌合神离的日子,还是一了百了和离,我都由你。”
他必是觉得真心错付,才如此难过吧……
阿欢扪心自问,假如自己易地而处,想来……也会同顾清远一样的生气。
“你的病差不多已经好了,今后我都不会再来了。”阿欢蓦地抬头看她,却发现刘昭门处逆光而立,一身白衣飘飘,居然真的有些仙子的风姿,“京城繁芜,待的时间久了,难免要沾染尘俗之气。我还是当我的云游大夫去罢。”
阿欢虽无法苟同她的理念,可是着实敬佩她。一位女子,身份地位无一不缺,她却可以做到如此,非心灵澄澈之人不能做到。
于是阿欢倒是也诚心诚意地祝福于她:“刘姑娘,愿你可以永远无惧人间是非。”
刘昭难得地冲她嫣然一笑:“这句话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