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贼兵并非挟裹来的寻常流民,其中相当部分属近年来流散于河北各地的杂胡和乱兵,本就性情桀骜难制,何况对他们来说,不能作战也就失去了掠夺的机会。在这片环境恶劣的山林里潜伏几天之后,许多将士像是被强行扣入辔头的猛兽,愈来愈焦躁不安。军营中充满了狂躁的气氛,就连身为大将的呼延莫也难免受了影响,心里残暴的一面渐渐肆无忌惮起来。
呼延莫所在的营帐,从今晨起就时不时传出极凄厉的哀号声。直到午时,才见他精赤着上身,掀开帐幕走出来,随手点了几个亲兵:“去,把里头收拾干净了!”
亲兵们连忙奔进帐里,忍着帐幕里恶心的气味拖出几具女尸来。那些青白色的裸*躯上布满了可怖的伤疤和创口,也不知道遭受了多少难以想象的凌虐。当尸体随着亲兵们的拖动碰撞到地面时,便有一股一股的血液顺着垂下的僵硬肢体流淌到地面。这样的情形落到周围的贼兵们眼里,并没有使他们稍有怜悯,反而激发出许多羡慕的眼神。而呼延莫便在这样的眼神中随手取了件袍子披上,昂首迈步出外。
如今的呼延莫有匈奴汉国所封的将军号在身,麾下又领精兵,做派毕竟与当年做流寇的时候大不相同了。走了几步,他突然注意到尸体经过处的留下长长的红色痕迹,顿时不满地冷哼一声。于是一众亲兵又赶紧汲了水来冲洗地面,连带着将呼延莫被血污的鞋底也细细洗过。
正在忙乱的时候,郭黑略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与呼延莫搭档多年,早就习惯了这些残酷情形,因此毫不顾忌地踏着满地血水近前,手中挥舞着一块羊皮:“呼延!将军有令!”
呼延莫出身卑微,目不识丁。是以石勒如有号令,一向都是委托郭黑略代为传达。只看郭黑略的亢奋神情,呼延莫就能断定,憋屈的日子到头了!他猛地拉住郭黑略的臂膀:“来来,进帐来说!”
过不多久,就有一条条军令自军帐中流水般地发出,于一次次屠戮晋人的过程中培养起来的勇士猛将鱼贯入帐接受号令,随即高呼呐喊着奔出来召唤本部兵马。顷刻之间,鸣镝连声响,号角如狼嚎,整个军营轰然震动;再过片刻,三千精骑杀气冲霄,倾巢而出!
溯瓠子河而上三十余里,呼延莫、郭黑略二将所在之处正西面,接近离狐的另一处林地营寨里,石勒按剑起身,大声喝道:“军法官!”
担任军法官的是石勒妹夫张越。自河北群盗渡河以来,张越也曾与晋军麾军鏖战,驰骋敌阵、杀人如麻。任谁都不敢小觑于他。唯独石勒对他呼喝如走狗,张越却不曾有半点怨怼。听得石勒喊叫,他从远处急奔过来,俯身跪倒:“末将在。”
“现在什么时辰了?”
“正当午时三刻。”
石勒微微颔首,眺望远处,目光烈烈如电:“呼延莫和郭黑略已起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