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入代郡以后,陆遥麾军扫荡,无不克定,从头至尾都并不曾遭遇过真正的困难。或许是这些日子太顺风顺水了,他以为,从此以后一切都会走在胜利的道路上,甚至近乎狂妄地宣称将谋取齐桓、晋文的功业。但此刻,他突然重新感受到了自己在太行山中奔命时的无依无靠,那种在足以没顶的惊涛骇浪中不断挣扎的彷徨无措。
陆遥此刻的情绪绝不是畏惧。他身经百战,曾经无数次在距离死亡毫厘之差的险境搏出生路,早就不知惧怕为何物。使他焦虑紧张的,是那些追随他的部下们,是刚刚稳定下来的代郡基业将会怎样。较之于一叶扁舟,艨艟巨舰或许足以劈波斩浪,但面临滔滔狂潮横扫的时候,身为首领的他必须要为全船上下的性命安危负责!
陆遥,你想要持干戈以济世么?你想要平定天下,重造一个朗朗乾坤么?那太遥远了。你需要想的,只是眼前,只是怎样熬过今天的难关,怎样做才能对得起那些信赖你、支持你的忠诚部下们!
“传令后军十万火急向我靠拢,中军立即结阵。”陆遥断然道。当前敌情未明,如果急速行军救援丁渺所部,很可能使得全军都趋于被动。前军的将士们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坚持下去,直到中军能够腾出手来。
随着陆遥的命令,整支中军霍然止步,随即依照各级军官的号令逐步就位,铿锵的脚步声就如同一条蜿蜒爬行的巨蛇抖动着鳞甲将躯体盘拢。
此刻他们所在的位置南北各有一条小河,两条河都是濡水的支脉,分别从西北和西南流过来,在东面汇合到一处以后,继续向东北蜿蜒而去。河流并不宽,水也很浅,但足以阻碍骑兵的迅速前进。两条河流之间,是一片不规则三角形的平地,正合大军所用。
楚鲲带着约摸一千名士卒下马,在西面的开阔处结成方阵。第一排的士卒竖起一面面半人高的盾牌,第二排、第三排的士兵将长矛架在盾牌上。第四排的弓弩手则将弓箭一支支地扎进身前的地面,以便随时拿取。这些士卒骑乘的都是驮马,除了载人,还携带了些木桩,这时候便将木桩扎成拒马,将小河之间的空地堵死。另一支下马作战的队伍由姜离带领,约莫五百人的他们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用于阻止敌军渡河袭击。而骑兵主力布置在方阵的侧后方,既可以冲杀渡河之敌,也可以穿过步兵方阵出击。
陆遥等将领则驻足于平底中央一片地形稍高的坡地。几名亲兵跑前跑后地忙了一阵,将中军陆字大旗高高地打起了。
薛彤的后军距离稍远,而且还有些车辆之类随行,中军结阵完毕后他们才匆匆赶到。楚鲲连忙让开通路,将他们放到内圈
薛彤纵身下马,奔上坡地大声问:“道明,情况怎么样了?”
陆遥坐在胡床上,轻松地道:“鲜卑人看破了咱们的计划,丁文浩的部队已经被伏击了。老薛,你和你的人先休息一下,蓄养体力。我估计,这次必然要大战一场。”
薛彤正待回应,忽然感觉到地面微微颤动,成片的草叶都刷刷颤抖起来。
“来了!”所有人同时抬眼眺望,只看到西北方向的平原上,一片黑色海洋铺天盖地的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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