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制服乌桓,得益于胡大寨主的手段,非我之功也。那乌延也算得乌桓人中的英雄。可惜,志大才疏、时运不济。”陆遥摇了摇头。“只是,胡大寨主传来的消息、邵公所说意料外、情理中之事,却并非指的乌桓……那件事,远比小打小闹的乌桓人更重要。”
刘飞浓眉一挑:“哦?”
陆遥瞥了刘飞一眼,将水囊细细扎紧,递还给他。虽然刘飞有些刻意地表示亲近,可对于这种太擅于审时度势的人,陆遥内心深处总有几分疏离感。此等人,重用可也,厚赏可也,但未必适合太早地推心置腹以待。
陆遥深深吸了口气,又深深吐了口气,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在组织言辞。过了半晌,他慢慢地道:“回到萝川之后,我会立即召开军议。发生了什么事,到时再细说吧。”
代郡西北,有大山曰常山。
常山原名恒山,汉时因避文帝之讳而改名为常山。此山乃五岳之中的北岳,发源于阴山山脉,横跨塞外。东连太行,西跨雁门,南障三晋,北瞰云代,东西绵延五百余里。上古时帝王巡狩封禅,常及于此。而汉末以后,国政失驭,这片苍莽群山就被层出不穷的盗匪所盘踞,朝廷百般奈何不得。
近岁以来,北地胡风渐炽,常山贼寇里也渐渐增加了许多胡人,势力进一步地增长。他们在常山的千峰万壑中搭建了许多粗劣建筑,形成了数十座连绵的山寨。上万人于山寨之间且耕且牧,俨然形成了北疆绝域、国中之国。
诸多山脉之中规模最大的,便是位于大茂山的总寨。此地建筑极多,又有城塞、高楼之属,颇显气派。只是马贼们的工匠手艺粗糙,许多木料甚至都没有抛去树皮,看上去横七竖八,十分丑陋。
就在陆遥与乌桓各部结盟,率军自广昌北返的时候,常山总寨之外马蹄踏地之声急如雨点。眨眼的工夫,一骑直奔上来。
午时阳光颇烈,幸有山间清风徐来,可解酷暑,山寨正中的一条大路恰对着风口,便被许多马贼们占据了用以乘凉。这些马贼们性格粗野,喧闹的声音沸反盈天。饮酒作乐者有之、樗蒲者有之、暴躁挥刀格斗者有之,乱哄哄地堵了一路。可是马上的骑士竟然丝毫不减速,旋风般一路踏了过去!
轰然冲撞声中,也不知翻了多少张桌子,倒了多少架胡床。群贼四散而逃,许多污言秽语顿时震天价响,而骑士沿途扬鞭催马,只向山寨的高处急走。不过片刻时间便连过三道哨卡,来到一座独立于千丈危崖的厅堂前。
“大当家,火急军情飞报!”
骑士跃下马来,高声通禀。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绢布卷轴双手捧起,俯首急趋入内。待到堂中一人伸手接了卷轴,他便深深叩首,小步退后出去了。
接过卷轴的是个黑衣青年。这青年大约二十出头年纪,肤色白皙如雪,鼻梁高挺,眉眶深邃略显柔媚,双眸却精光闪耀,显得威势逼人。配上他高挺的身材、举手投足间的勃勃英气,无疑是世间罕有的美男子。
黑衣青年漫步入座,打开卷轴来看,口中念道:“六月十五日,晋军横扫代县,乌桓震恐。罕山部大酋乌延于灵丘山中草原招聚乌桓二十六氏族渠帅会盟,欲以统合诸部,聚众对抗晋人。晋将陆遥率精锐潜入灵丘山,当场斩杀乌延,迫降各部。双方当夜会盟,自白山部难楼以下各部渠帅,皆献质子于晋。”
念了几句,黑衣青年将卷轴往案几上一掷,露出讥诮的表情:“乌桓人恐怕是过了太久的安逸日子吧,全都养成了毫无血性的废物。拥众近万的大族居然甘心受制于人,着实令人羞耻……太真兄,你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