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
“母后!”
陈善睿和陈善昭极其有默契地一人管一头,陈善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几乎一头栽倒的陈栐,至于陈善昭则索性小心翼翼地把母亲扶着坐了起来。御医对帝后的诊断都悲观得很,都诚惶诚恐地说不过是在挣日子,因而好容易拖到帝后二人总算还能见上一面,这时候谁也顾不上再去叫什么御医。而面对两个儿子的帮忙,陈栐苦笑一声,想要开口,可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有傅氏看着仿佛雄心壮志尽皆消失的丈夫,轻声迸出了一句话。
“恭喜皇上又得胜归来。”
“朕替儿孙们,把他们该打的仗也打了!”陈栐嘟囔了一句之后,这才勉力开腔道“善昭,善睿,替朕换一身衣裳,朕不想再挪地方了,接下来这些日子,朕就歇在坤宁宫。民间俗语,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兴许朕能有幸,和皇后做一对同命鸳鸯!”
尽管皇帝这话要多不吉利就有多不吉利,但陈善昭和陈善睿谁都没有开口反驳,就连傅氏也只是微微蠕动了一下嘴唇,再没有出声。兄弟二人沉默着替皇帝除去了那一身皮弁冠服,陈善昭又到外头,从早有预备的章晗那儿接过衣裳和诸色用具,等到和陈善睿一同服侍了皇帝擦洗更衣,把人安置上床和傅氏并肩躺下,忙出了一身大汗的兄弟二人方才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一次,陈善昭不得不开口问道:“父皇母后,可要宣召御医?”
“那些治个头疼脑热还凑合的家伙,如今来了又有什么用?”陈栐没好气地轻哼一声,最后疲惫地说道“让朕在坤宁宫最后清净几日……让你那些弟弟妹妹们也不要日日到这儿侍疾忙活了,朕也见不过那么多人来!”
尽管此前将近十天的养息并不足以让身上那些外伤尽皆痊愈,刚刚忙碌了一阵子,甚至有些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又隐隐作痛了起来,但对于陈善睿来说,他最难忍受的是此前自己在外拼死拼活,陈善恩却在宫中玩的那种卑鄙无耻伎俩。因而,尽管陈善昭对他使眼色,他还是直截了当地问道:“父皇,别的事情自有大哥去处置,但此前二哥和杜中的逆谋无上命不敢擅自处置,还请父皇示下,也好安定人心。另外……”
他也不顾皇帝面色一沉,而母后亦是眉头紧蹙,就这么在床前屈膝跪了下来,磕了个头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听说西南麓川宣慰使思氏勾结缅王,屡犯腾冲,意图不轨,儿臣请命,前去镇守大理府!”
此话一出,就连陈善昭都吃了一惊。然而,皇帝的眼神中却倏然露出了惊异之外的另一种表情,紧跟着方才一字一句地说道:“杜中辜负朕的信赖,既大逆不道,本应凌迟,念在旧功份上,便枭首示众,至于善恩,交给你大哥处置。从此之后国事悉由你大哥决断,你若有去镇守云南的心,不用对朕说,去对你大哥陈情!好了,你们且都下去!”
直到陈善昭拖着有些气馁的陈善睿一块告退,皇帝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侧头再看傅氏,却见妻子的脸上流露出了微微笑容。想到自己进兵之际对陈善嘉陈曦和定国公王诚所说的那句马革裹尸还葬,他遗憾之余,却又有几分庆幸。他不愿意和自己的父皇太祖皇帝那样英雄了一辈子,临死却仍是和凡夫俗子一样死在病榻上,然而,临终之前能够还有妻子相伴,却是比带着牵挂走要强得多!怔忡之间,他只听到耳畔又传来了傅氏的话。
“如果我们都走了,不要起高陵,劳民力,更不要让天下服丧,禁绝嫁娶……一切都依照太祖皇帝的旧例来!”
“好!”
陈栐用简简单单的一个字答应了妻子这简朴的要求,随即轻轻攥住了她的手,一如新婚之夜从陌生到亲密的那一刻。他想到了废太子当年的诅咒,想到了二哥和六弟的服软,想到了那些从前鄙薄指摘自己的人俯伏阙下歌功颂德,想到虏寇败退天下升平,心里对那可能来临的死亡仿佛也看得淡了。在军中发病之际,他还曾经以妖言惑众下令斩过一个亲信内侍,就因为其信誓旦旦地说蒙人萨满有延年益寿之能,可以请来为他诊治。
父皇一辈子不曾信过方术,他这一辈子也同样没信过这些歪门邪道,而今后会坐上帝位的儿孙,想必也不会那么愚蠢。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拼了一辈子,如今到老不想再强求了!
PS:第三更,阿弥陀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