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休息之时,宋初一便写了一卷奏简令人送回秦国。
奏简中引史喻今,写的比较隐晦,但抛去这层外衣,其内容最直接的意思是:大秦雄壮河山·如何摆不下一个女人?诸侯争尚周天子之女,但对周王室的削弱却一直没有停止过,何也?趋利也!争权时何人还记得当年“世代永为好”的盟誓?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女人,大争之世,联姻所产生效用也被减弱,再不复当初“秦晋之好”的局面。
战国的政治,礼仪道义摆一旁,这是一个崇尚诈术的时代!谁没有认清这个事实,谁便会被淘汰。
夜晚的巴蜀·云雾缭绕,月光透过云雾泻下,宛如仙境。
宋初一披着大氅站在院子里赏景,院周围十余剑客拄剑而立。
院子种着几棵木芙蓉,一树火红的花,有的开败了,有的正怒发,还有刚刚打了花骨朵。淡淡的香味与雾气纠缠不清。微风过时,轻轻摇晃花叶,败落的木芙蓉花瓣沾染了水雾·不复轻盈,坠落的时候发出些微声音。
籍羽站在廊下,见宋初一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知道她在想事情,便未曾上前打扰。
“羽,你看那颗星……”
宋初一话说了一般,便被籍羽陡然喝断,“先生小心!”
说着,人已然随话而至。周围的剑客反应也极为迅速,瞬间围拢过来。
叮!籍羽长剑一挥,斩落一枚梭状暗器。
就在剑客戒备四周之时·篱笆外的迷雾中走来几人·随后一名披着浅栗色大氅的男人缓缓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淡淡的烟雾中,借着月光和院子里的灯光·能看清那人着一袭浅色劲装,将身形勾勒的极好·修长的腿,窄腰宽肩,眉清目朗,便如春末夏初的阳光,明亮却并不热烈。
闵迟!他不是在魏国?来巴蜀有何目的?宋初一眉头微皱,转瞬间又松开了。
剑客已经作势随时准备厮杀,只等宋初一下令。
宋初一微微抬手,却是阻止了他们。
“久不相见,故人别来无恙?”闵迟冲宋初一微微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衬着不浓不淡的纯色,显得分外干净。
“闵先生。”宋初一唇角微扬,答道,“无人放冷箭,自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是我鲁莽了,子缓在这里赔罪。”闵迟拱手施礼。
宋初一不欲多言,摆了摆手,刚刚转身,便听闻闵迟道,“不期而遇,是否将当日搁置的一盘棋下完?”
“既然闵先生兴致大好,在下又岂是那不识趣之人?”宋初一转身说罢,吩咐道,“上棋。”
为谋的士人,可以将仇恨、对立摆两边,洒脱的谈笑风生,却容不得感情用事,聊完这一回,谁忘记捡起这两样东西便注定会是输家。
闵迟令人留守在外,只带了一名剑客进来。
廊下席坐棋盘已经摆好,两人坐下,各执一方棋子,未曾多话,便静静展开了对峙。
院子里木芙蓉落落,墨绿嫣红,雾气纷纷洒洒,在灯笼的光线里仿佛在向上升,又如在降落。
飘渺里,一袭黑色宽袖的宋初一肤如温玉,面上无任何表情,垂下的眼帘将眸中的种种算计遮掩,神态显得十分安静平和。而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一身浅色劲装,唇畔始终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仿若幽谷清晨的空气,干净清凉,似不含一丝杂质般。
两个正主在这里下棋下的十分舒适坦然,但因着刚刚开始那极不友好的“招呼”,两方的守卫都不敢有丝毫怠慢。气氛多一丝紧绷,“怀瑾,有人说过你像女子吗?”闵迟忽然问道。
宋初一挠了挠大腿边的痒处,打了个呵欠,摇摇头道,“至今还未遇过这么瞎的人。”
闵迟莞尔,落下一子,“你这是骂我呢?”
“哦?闵先生如何得有这种想法?愿洗耳恭听。”宋初一望着棋盘,落下一粒子后,抬头坦然的望着他。
有些事情越遮掩越明显,宋初一相当坦然,面上带着散漫的笑意,心中却在想着倘若他真是看出破绽来,等会要找个什么由头支使剑客杀人灭口。
闵迟打量她一遍,目光定格在她脸上,笑着道,“我言怀瑾有女相,怀瑾不怒?”
宋初一伸手示意让他继续下棋,接口道,“我们道家人向来不怎么跟人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