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将军!”韩奕连忙称谢。
镇将对韩奕的恭顺感到满意,在亲军的簇拥下,摇摇摆摆地走了。
“十陌?真不要脸!”朱贵冲着镇将的背影低声骂道。
唐末以来缺钱,晋廷规定,凡八十文为一陌,抵一百文。但现钱极缺,常常不到八十文为一陌,现在恐怕七十几文才一陌。
朱贵身为伙长,他主动带着韩奕去长刘参军那里去领赏钱。只见一间破房子里,一个人坐在胡凳上,正佝偻着背伏案挥笔。
“刘参军,我们队里的这位兄弟今天立了大功,杀了个番目,镇将大人说这里有赏。”朱贵开门见山说道。
那位刘参军这才转身,怕是有五十多岁了,脸上皱纹满布,面无表情,唯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看都没看朱、韩两人一眼,从墙脚处的木箱里数了十陌钱。
“为何不是‘开元通宝’?这种没人要的钱,才七十文一陌?”朱贵怒道。
“镇将大人本来说,正值国家多灾之时,我等子民应为朝廷分忧,这市面上也就是七十文一陌,在这里就成了六十文一陌。我给你们七十文一陌,难道这好人当错了?”刘参军瞥了二人一眼,又坐到了胡凳上。
那眼神充满着怜悯与无奈。那刘参军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吃过老朱家的兵粮,扛过老李家的枪,也曾讨过刘氏,没死在鞑子刀下,又跟姓石的称鞑子为爹。几年不到功夫,爹成了爷,如今爷打孙子,这是什么事儿?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
老朱指的是亲手埋葬了大唐帝国的朱温朱阿三,老李家指的是与朱阿三不共戴天的河东李克用,也是他的儿子李从勖建立了后唐。朱温建立的后梁,并不能完全控制整个中原,各地藩镇也只是名义上听从他,其中幽州卢龙节度使刘氏集团也想当皇帝,河东李氏曾经讨伐并灭亡刘氏集团。
然而李氏建立的后唐当然并非永固,老李家的女婿石敬瑭起兵反唐,用幽云十六州作为代价,自称契丹主耶律德光的儿皇帝,借了契丹人的力量,最终灭亡了后唐,建立了今日这个大晋朝。石敬瑭以儿事契丹,不仅要面对契丹人的贪得无厌,还让自己的部下不满,弄得里外不是人,比如部下节度使安重荣常常暗地里截杀契丹使者,当然这位安部下也没安好心,因为他宣称:“当今天子者,惟兵强马壮者为之耳”。
石敬瑭年轻时也曾是一员猛将,然后同李家的皇帝一样,一旦称帝就变得懦弱不堪。可是没想到,石敬瑭的侄子石重贵做上皇帝后,不甘心向耶律德光称臣,渐渐断绝了与契丹人的联系,并且与契丹人沙场相斗。这就成了爷爷耶律氏要讨孙子石氏的由来。无论是军阀们相互争斗,还是与外虏刀兵相接,最苦的只有百姓。
朱贵与韩奕没想到眼前的这位外表很不起眼的参军,竟然是个经历丰富的老兵,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灰溜溜地抱着份量不轻的十陌铜钱离开。
回到营房中,韩奕将铜钱扔到了地上,冲着队正呼延道:“呼延大哥,这钱大伙分了吧,我留着也是累赘。”
“韩兄弟,你有前途,够豪气!”吴大用挑着大拇指。
队正呼延正在为自己一天一夜之内损失了一半的部下发愁,闻言勉强笑道:“好小子,我看你像是识文断字之人,等我成了节度使,你就是我的掌书记,所有大小事全委托于你。”
“谢大哥栽培!”韩奕面含笑意,拱手道。一个时辰之内,被未来的节度使从侍卫亲卫提拔成了掌书记。
正在这时,营地里爆发出一阵嘈杂的惊呼声:
“不好了,咱们镇将带着细软和牙军跑了!”
“北面行营都招讨使杜威、李守贞等率领大军在滹沱被契丹人包围,完了!”
“北虏将要大举南下了,咱们在这不顶事,快逃命去吧!”
在这一片惊慌、悲愤甚至有些幸灾乐祸之中,杨刘镇的散兵游勇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呼延、朱贵、吴大用与韩奕、蔡小五等人也不得不随着人流出了兵营,扑面而来的是大批来自北方的逃兵、溃兵与拖家带口的河北与山东流民。
众人面容凄怆,一时不知往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