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雅致的笑从云澜唇角划过,他觉得自己与璟比起来,整个人实在是太过闲适了。
或许,这就是他们两人间最大的不同。忽然,云澜心中生起些许自嘲,他是妖,不像璟是人类,更是一国之王爷,往日相处时,再到今日,才没他看问题看得广而远。云、雾、朝三国交战,天下一统,璟是参与者,她亦是参与者,而他,则远远旁观,好似那与他一点干系也没有。
确切些说,天下怎样,与他是没半点干系。
数百年来,他要的他始终知道——闲适淡然。
是的,这就是他要的。
“怎样?还有问题吗?”璟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等着云澜落子。眼前之人真得太过闲适,少时的他要是说起来,与其无不相同,但人总是要长大,在长大的过程中,要经历很多事,你不拿出足够的心力,认真面对,不经意间就会失去一切,从而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云澜打起精神,摇了摇头,道:“是我一直以来太过随意了,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么我就只好奉陪到底了!”接下来是真正考验彼此棋艺的时刻,他会全力以对,不再小看那朵被对方视为棋子的夭红。
脆弱的夭红静静地躺在棋盘上,萧索、单薄、寂然,还带着一丝极浅的香气。
而后,则是璟逼人的寒意。他好似要告诉云澜,他绝不会手下留情。
云澜垂眸,温润的目光落在棋局上,一瞬间觉得胸中泛起一股子难忍的火热。倏地,他眸色一变,清冷异常,人家既如此,他又何必相让?施施然落下一枚白子,优雅地抚了抚衣袖,等着璟落下一子。
莹白如玉的棋子,和那夭红映衬在一起,凄艳夺目。
它们好似在彼此作伴,又好似在决绝的对峙。
璟的笑容依旧浅淡,落下一枚黑子在棋盘右上方。云澜再次怔了怔,暗道:右上方都是空的,落下这枚棋子有何用?然,棋局左下方此刻正处于最为激烈的时候,尤为那朵夭红,是他们二人决一胜负的关键!
此时此刻,璟的局势看似颓败不堪,但只要他全力相争,反转局势也不是没得可能。
云澜呢?他这会儿是占着绝大的优势,可万一一个不小心,不仅会失去大好形势,更甚者会被对方全然吞没。
他在思索,思索璟为何会选择在那个、看来毫无用处的地方落子。
周遭一切,仿若在这一刻全然消无,唯有他和面前的棋盘存在于天地间。
璟不急,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等云澜落下夹在指尖的白子。
要在那朵夭红旁再落下一子么?他心下自问,如若落下,他的白子就将那朵夭红轻易地包围在其中,如此一来,璟还拿什么和他争夺?随心中所想,他的白子就朝那多夭红靠近,但是,就在那没白子快要落下的瞬间,他倏地停下动作,跟着,心猛地一紧。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
真够狡猾的!
他看出了璟的目的,就在刚刚那一刹那间,他看出了璟的目的。
对方刚刚落下的那一枚黑子,打眼看之下,是没甚作用,却在细心观察时,会发觉那枚黑子有着吞没天下之意。妙,云澜真想出声喊一个妙字!在这同时,他又为自己捏了把汗,如果他手中的这枚白子落在那夭红旁边,跟着璟再拈起一枚黑子落于棋局右上方,那枚他先前布下的棋局,瞬间就会连城一片,且将自己先前布下的棋局优势吞并,终了拿下整座棋局,取得胜利。
云澜笑了,他笑自己目光短浅,没有纵观全局的意识,在刚才盯着那朵夭红不放。
平复好心绪后,二人你一子,我一子地慢慢下着,下到最后,结果成了平局。
“去看看她吧?”瞧着云澜将棋子往棋罐中收拾,璟叹了口气,缓声说了句。云澜手上动作一滞,与他视线相对,“你不是说她什么也不愿意说吗?”那日他去王府,想到浅云居看她,与她说说话,眼前之人说没用,说她什么也不会说,这会儿看他的神情,好像是要他和她相谈一番似的?
璟笑得有些发苦,“我想了想,她什么也不愿与我说,肯定是那件事与我有关,且可能会伤到我。你问问,或许她就会告诉你。”短短几日,于他来说却好似数年那般漫长,若是再不知她的心事,再这么与她僵持下去,他觉得自己会疯的!
说来,他想要进到那屋里,再轻易不过。可他不想惹她伤心,不想她望着自己,满脸都是痛苦之色。
“我问,她就会说么?”云澜起身,看着满天夭红飘落,“你是她放在心里之人,她都不愿告诉你,我,我一个朋友,就能从她的嘴里问出什么?”默然一会,他接道:“且你也说了,她心里的事,或许会伤到你,而以你我间的关系,她必知一旦告诉我,你就会在下一刻知道。这么一来,她还会说么?”
“试试吧,”璟说着,亦站起身,“昨个傍晚,她允旭儿和阳儿进到了屋里,今个上早朝前,我去浅云居,站在她窗前,却听不到屋里传出一句话,但我能感受到她心里的苦。如若不是与你刚刚下的那盘棋,我想,我一回到王府,定会闯入她屋里,用言语迫她说出心事,可真那样的话,我就伤到了!”
“再次拥有她,我总是说要保护她,疼惜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结果呢?我差点又一次失去她,不,应该说,若是没有你,我已经失去了她。”
云澜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道:“好,我去问她。”听到他应承了,璟微微笑了笑,“看在你今个帮我的份上,以后切磋棋艺时,我便让你三子。”云澜修长的眉往上一挑,“让我?你也真够大言不惭,到目前为止,你我的棋艺可还没分出高下呢!”话一出口,云澜立时感到有些心虚,但他面上除过一抹雅致的笑容,再看不出其他的变化。
“是吗?咱们的棋艺真得没分出高下吗?”
璟勾唇,笑看向云澜。
“走了。”云澜感到一阵脸热,转身就朝梅林外走。
璟笑了笑,紧跟其后。
“爷,王妃出浅云居了。”就在二人前后脚踏出梅林时,突然间一道身影闪身出现他们面前。
“王妃真的出了浅云居?”
“回爷,是真得。”安顺抱拳道:“见爷一直没回王府,王妃便吩咐我先到云公子这先找找,若没见到你人,就去宫里再看看。如若找到你,就着你邀上云公子一起回府。”来人是安顺没错,午后,凌曦就带着俩小出了浅云居。
听完安顺说的话,璟感到心里轻松不少。
她是想通了什么吗?等会回到府中,她就会说出她的心事,一定是这样的。
看了眼天色,云澜注视着安顺道:“夜相要云某也去王府,可是有事与云某说?”夕阳的余晖逐渐收拢,很快夜幕就会落下,她既已走出浅云居,该是没什么事了,那叫他去王府,是为何?
安顺道:“回云公子,王妃说让你到王府尝尝她的手艺。”一听安顺这话,云澜和璟皆是一楞,璟道:“王妃到厨房做饭菜了?”她就会做那个什么蛋炒饭,而且也就做了那么一次,还不是很成功,邀云澜去王府用饭,难不成给他吃那蛋炒饭?
璟不知道的是,在那次给他做过蛋炒饭后,凌曦有偷偷跟着红玉学厨艺,而且啊,以她聪明的脑袋,很快就掌握了好几道菜的做法,对此,红玉没少赞她。
俗话说,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那就得先抓住他的胃。凌曦虽没这么想,但她想给自己在乎的人做饭菜,因为那是一种幸福。
至于邀云澜到王府,那纯粹是因朋友之谊。
她会做饭菜?云澜目光闪了闪。
安顺可不知这二人的想法,他道:“回爷,奴才刚刚出府时,王妃确实进了小厨房。”
“既然曦儿做了饭菜,咱们就赶紧走吧,免得让她等久了。”说着,璟招呼云澜赶紧走。
独自呆在屋里数天,凌曦想了很多很多。她迷茫过、痛苦过,矛盾过,直至今日,她觉得自己好可笑,就算她再痛苦,再自我纠结,又有何用?万事都有解决之法,再说,不是还有句俗语——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于是,她整理好心情,准备做一桌可口的饭菜,向所有关心她的人说声对不起。
天已经暗下来了,竹苑的花厅里的灯火很是明亮。
“小姐,你做的这几道菜看起来比我做得还好呢!”帮着凌曦将做好的饭菜摆放到桌上,红玉眼里充满了笑意。主子不再把自己关在屋里了,真好!
俩小坐在桌旁,看着一道道可口的菜肴,眨巴着晶亮的眸子,恨不得立刻动筷子开吃。
“娘,你真厉害!”凌曦在厨房做饭熟练地做切菜,炒菜,俩小在一旁站着,看得一愣一愣的,他们真没想到自家娘能在短短时日内,学得一手好厨艺。阳极力忍着自己嘴里的哈喇子流出,朝凌曦举出一个大拇指,继续赞道:“娘,你太厉害了,儿子真得好佩服好佩服你!”
凌曦眸光柔和,笑了笑,道:“那等会可要多吃些。”
“没问题!”阳拍拍小肚皮,“我今晚一定会吃很多的。”
“马屁精!”
旭很不客气地丢给阳一句。
有好几天没见到她了,随璟从竹苑上空缓缓落地,云澜注视着花厅中正在忙碌的倩影,心里禁不住涌出一丝异样的情愫,但很快,那情愫便被他驱散了去。她脸上的笑宁静而柔和,看来,她真得是想通了某些事。
回想到前段时日里,三人相处时的情景,云澜清逸绝尘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极浅的笑,那笑看起来既幸福,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