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廉先落一下,然后才说道:“俞道客气了,我出身监生,走的不是正途,只不过先皇看我世为忠仆,办事还算得力,才赏我简放浙江,你是二甲进士出身,胸中才略不知胜我多少倍。”
俞树风没把庆廉的客气话当一回事:“运司,你常在先皇身边行走,不但常沐恩泽,而且最晓军机,我虽然是二甲出身,但是按位次来排却是倒着数的,差一点就沦落到同进士中去了。”
他是道光九年的二甲进士,只是位次是倒着数,确实差一点落到第三甲去了,但是在场的众人也不会把这当俞道台的真心话,位列二甲,赐进士出身这事可是俞树风生平最得意的一件事。
“既然俞台要赶鸭子上架,我也在温处做了十几年的父母官,也就随便说说!”庆廉语气却变得严厉起来:“平贼第一要务,便在募勇!”
“昔日平定七省教匪,国朝胜在乡勇土勇,发匪倡乱,亦是乡勇最为得为,现在现在上上之策,在于多募乡勇。”
他这话一句,下面都是连声称赞,不在于方略对错,而在于大有油水可捞。
如果以额兵来说,温州镇总兵下辖绿营兵八千八百,虽多有空额,但是拿来平定红巾军这等仓促起事的民变,实在是绰绰有余,平时又常募有闽勇、土勇若干,理论上的兵力已逾万人。
但募勇是一件大在有利可图的事,谁也不会老老实实足额募勇,大可借机吃空额捞上一把,昔日在温处道任上,庆廉算是很有良心的一位,募勇百名,道台衙门只拿走十个空额,剩下的空额由大家分润便是,只要不要做得太过份,壮勇百名实有五六十名,庆道台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除去空额之外,尚有置装费、制械费、开拔费等诸多名目可以上下其手,在场官员都觉得庆廉果然是老于世故,最懂人心。
“第二桩要务则在于筹饷,孙子有言,军无辎重则亡,新募乡勇每月需数万金,镇兵接仗,亦需用银,因此要多劝捐输,多设委员,力求粮饷充裕。”
一听到这话,俞树风心中就格外热切:“运司说得甚是,军无辎重则亡,筹饷最是紧要。”
他是今年新上任的温处道,为了这个道台光了一万一千两银子,上任之前又找晋商借了七千两银,虽然是刮了不少地皮,但是捞来的银子除了付息,只还了三千两本钱,还倒欠晋商四千两,更别提为了道台下的一万一千两银子。
他正想着名目捞钱,庆廉这话简直是天赐良机,下面的官员也是连声叫好:“运司果然深谋远略!”
筹饷不仅仅是有利可图,还可以借机广设机构,安插故旧乡亲,更可以大设名目,广开财源,谁不赞同这样的主张。
俞树风又补充了一句:“筹饷紧要,当用良人。”
什么是良人,自然是他的贴心人,他一心想要把筹饷这事抓到手,庆廉也不揭破:“第三件要务,在于请兵请饷,福州、杭州、宁波,都要把事办得周全体面。”
福州是浙赣总督驻所,杭州则有浙江巡抚、布政使、按察使、学政等诸位老爷,宁波则是统管全省绿营的浙江水陆提督驻地。
庆廉说的是这三处都要打点周全,请兵请饷的救急奏折绝不能少,平时的冰敬炭敬也不能缺,务求上下一致,齐心升官发财。
到时候若能兵饷齐至,则红寇还是势大,那实是非战之罪,而能平定红寇,则是浙闽齐心,总督以下皆建奇功。
如果兵饷不至,红寇成事,那还是非战之罪,而如果能剿灭红寇,那是温处文武官员公忠体国,誓死平贼,皆有奇勋。
在场诸位都是连连点头,心道:“难怪庆运司会步步青云,虽然是监生出身,却能做到一省大员。”
在历史上,这个庆廉也是个升官发财的能手,咸丰七年升任浙江布政使,咸丰十年更是一步登天,做到河南巡抚。
但是他虽会捞钱,可既不会打仗,也不会治民,其时捻军纵横河南,庆廉身为河南巡抚,却是措手无策,贻误军机,反倒和河南布政使不断互参,最后被降为江西布政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