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楚云洲走了以后,楚雨凉在厅堂里静坐了好一会儿,新院里的丫鬟见她没睡意,给了她添茶水的时候问她是否需要夜宵。想到岳嬷嬷说的明日可能要饿一整天肚子,她让丫鬟下去休息,自己又坐了片刻之后才去厨房里给自己做了几样吃的。
在这个家中,哪怕身边都是楚云洲安排的新人,她依旧做不到相信他们,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结果。
吃了些夜宵,肚子一饱,楚雨凉发现自己更加睡不着了。
而这一次,是她失眠最严重的一次,别人结婚前是什么心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心情忒乱,要不是因为手中耀眼夺目的金印,她好几次都想冲出房门来个逃婚算了。
还说自己要想尽办法回现代,可是呢,挣扎了这么久,她在贤王府有好多机会可以接近那个被封锁的院子,但就没勇气去接近它。
一块金印就把她收服了。
更鄙视的是她居然说服自己不必担心,只要以后晏鸿煊对不起她,她就毫不犹豫的离开。
什么时候她也变得如此矛盾了?
这一夜,楚雨凉辗转难免,直到门外有人叫醒,她神志都还处于清明中。
从沐浴更衣到披上凤冠霞帔,花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要说什么感触让楚雨凉最深,不是她身华丽而隆重的打扮,也不是她身边有多少人伺候,而是没有一个可亲可近的人在她身边。
期间只有楚云洲来过两次,但因为是男人,也只能在门外,第一次来是问她起没有,第二次来是问准备妥当没有。至于楚家其他的人,一个都没露面。不过,这些对楚雨凉来说早就料到的,像王氏她们这样对她厌恶到极点的人,要是能来的话,她都觉得她们是别有用心,不来还好,至少她还能安心点。
这场婚礼,在楚雨凉看来,就似早以排练过数次似的,喜娘有条不紊的招呼着丫鬟们做事,加上她配合得好,一切都很顺利,没有一个人掉链子出现什么不该有的差错。
她这边进展的很顺利,准备妥当之后就按照喜娘的吩咐安安静静的等着贤王府的人来。
只不过坐了很久,都没听到喜娘传报贤王府的出现。因为是蒙着盖头的,她也不好把盖头掀了去看天色,于是就问身旁的丫鬟,“什么时辰了?”
丫鬟恭敬的回道,“回大小姐,辰时刚过。”
闻言,楚雨凉在盖头下暗自蹙眉。她记得晏鸿煊跟她说过会在辰时前来。
又坐了两刻钟,看着手中紧握的玉如意,就在楚雨凉准备唤丫鬟去叫楚云洲过来的时候,喜娘的声音突然在外响起,“来了来了,贤王府的人来了——”
楚府大门外,热闹非凡。
迎亲的队伍很庞大,唢呐声震天,尽管盖过了人群声,可对楚雨凉来说,依然能感觉到气氛的隆重和喜庆。
只不过从她自房里被丫鬟搀扶出来到坐在花轿中,她那紧锁的眉头都没舒展过。
晏鸿煊没来!
他说过他会亲自来迎娶她的!
随着‘起轿’声响起,在一阵阵高亢激昂的乐声中,她摇摇晃晃的被抬起。这一刻,楚雨凉没有预想中的激动,而是一肚子憋闷无处发。
那男人怎么说话不算话?
迟到也就算了,虽然也没迟到多少时间,可是他自己说过的会亲自来接她的,居然都没出现!
对这个婚礼,她不在乎形式有多隆重,但人生或许就这么一次,她要的是他的态度。若是不想来,就别对她轻易的许诺,这在其他时候她能忍,可是结婚这种大事都能搪塞她,这让她心里能好受?
本来她对这桩婚事就有怨言,楚云洲擅作主张给她选夫,皇上一纸圣旨让她无力反抗,加上晏鸿煊本人的霸道,对这样的婚事,就跟强迫似的,除了顺从、接受,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在这不平等且没有自由的婚约中,她已经尽量说服自己不要去管其他人的想法了,只要她嫁的这个男人能对她用心,对她好,她也可以接受。
想到昨日他对自己的依依不舍,此刻楚雨凉只觉得有些讽刺,假的,全是假的!
他要真在乎她,真在乎这场婚姻,那就不该放她鸽子!
这不是儿戏,不是事后一句‘很忙,来不了’就能解释的,她没那么豁达开明。
想敷衍她,门都没有!
嫁?嫁什么嫁?嫁个毛线!
一路上,随着喜轿摇摇颤颤,楚雨凉是越想越郁闷,越想越不甘心。她可以迁就他许多事,但惟独这件事她绝对不会迁就他!
想娶他,就得拿出百分之百的诚意出来,否则。这婚,她不结了!
“停轿——”紧握着手中玉如意,她猛的朝外吼了一声。
许是乐声太大,没人听到她的声音,喜轿继续晃晃悠悠的前行。
“停轿——”这一次,楚雨凉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拉长了吼声。
轿夫停下了,但喜轿并没有落地。
只听喜娘在外问道,“大小姐,可是颠着您了?我让他们把轿子抬稳一些,您先忍忍,再过几条街就到贤王府了。”
楚雨凉也没扯盖头,只是对外说道,“我尿急,忍不住了,给我找个地方我小解。”
“这。”喜娘似是没想到会这样,顿时有些为难,“大小姐,能再忍忍吗?”
楚雨凉故作不耐,“忍?怎么忍?我都快要尿出来了。难不成你们想我满身是尿的去拜堂让别人看笑话?”
喜娘愣了片刻都说不出话来。
楚雨凉忍不住催促道,“快去帮我找地方,我真忍不住了。”
“哦哦。”喜娘没敢再犹豫,赶紧应道,“大小姐,你先忍忍,我这就去同二少爷说一声。”
二少爷?
楚雨凉眉头皱得更紧,楚金涵?
很快,她也释然开来,记得岳嬷嬷给她细说婚礼细节的时候似乎提到过,要有兄弟送嫁。楚金涵能在此,想必也是楚云洲的意思。
新娘尿急,忍不住,估计是喜娘头一次遇到,虽说这个时候新娘子下轿不合规矩,可也不敢大意,这万一真要尿身上了,那也不吉利啊。
成亲的队伍停在了一条僻静的小巷中,高亢振奋的唢呐声也停了下来。喜娘还真给楚雨凉找了一处方便她出恭的地方,不是别的地儿,恰好要路过喜娘的家,于是把楚雨凉带去了她家中。
茅厕里,楚雨凉扯掉了盖头并塞到了怀中。说尿急不过是她的借口,这会儿穿得隆重,就算尿急,估计她都嫌脱裤子麻烦。
“喜娘。”在茅厕里站了片刻,她才朝外面喊道。
“大小姐,有何吩咐?”
“我不小心沾了脏东西,你能帮我打点水来让我洗洗吗?”楚雨凉客气的说道。
“啊?”外面传来喜娘的惊呼声,随即听到她焦急的声音传来,“大小姐,您等着,我这就去给你打水。”
新娘在路上要小解,还在茅厕里沾到屎,这对一般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对新人来说,那就是晦气啊,从喜娘的惊呼声就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和重视。
可这个时候,楚雨凉也没多余的心思去安抚她,不这样,她哪能跑?
……
青天白日,从喜娘的院墙偷偷飞出去以后,楚雨凉也不知道该往哪去,加上她一身华丽的喜服太过招眼,以至于根本不敢上大街,只能往偏僻的小巷里跑。本来她是打算去刘梅家中的,上次跟刘梅见面,刘梅告知了她地址,可是一想也不行,这个时辰点估计刘梅和许志带着孩子已经去贤王府了。
站在一条岔路口中,她突然不知道该选那边走,正打算趁没有人路过时把身上的凤冠霞帔给脱了,突然,她感觉到身后有人出现,于是紧张的回去看去——
“芷烟?”突然出现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半年前她被晏鸿煊扔出府无家可归时给她一袋银子的黄衣女子,也是她把她送出京城的。见到她,楚雨凉既惊又喜,许是被她帮助过的原因,她对这个叫芷烟的妖媚女子多了许多好感,这会儿见到她,总觉得她就像是天神化身一样,感动得她都想哭。
“楚小姐,快跟我来。”女子走近快速的拉起她的手往左边的小岔路跑。
对她,尽管不熟悉,可是楚雨凉就是信得过她,这种感觉让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尽管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还是顺从的跟着她跑。
两人在一处高墙下才停住,看到前方熟悉的身影,楚雨凉顿时傻眼了——
她是怎么都没想到放她鸽子的男人会在这里出现!
此刻的他站在高墙之下,一喜红衣同她身上的喜服一样,夺目而又艳丽。阳光初露,洒在他挺拔的身姿上,让他一身眩红像是踱了一层朦胧的金光,许是隔着一段距离,此刻的她有些看不清他的脸庞,所以生出了一些不真实的感觉,就像幻影一样,他如神祗一般降临,除了风华绝代的气息,还多了一丝妖娆迷人的感觉。
“你。”楚雨凉是真的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楚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你们还是回去再说吧。”黄衣女子突然出声提醒道。
楚雨凉看了看她,又朝对面走过来的男人看去,她真的是一头雾水。
“谢姑娘相助。”晏鸿煊在楚雨凉身前站定,朝黄衣女子拱手,神色有些严肃。
“呵呵。”黄衣女子轻笑着,许是她打扮太过妩媚,让人觉得她言语都极为轻佻,“贤王就不必客气了,你只需要记得你欠我们庄主一个人情就行了。”末了,她也不多看晏鸿煊一眼,转而看向楚雨凉,“楚小姐,今日你同贤王大婚,我们庄主要我代她向你们道声贺,愿你们能白首偕老。”
语毕,她脚尖轻点,直接跃上了高墙,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楚雨凉一直都傻愣愣的,总觉得脑子里很混乱。
这到底演得是什么戏?
“走吧。”晏鸿煊握上她的手,低沉的说道。
楚雨凉想都没想的把他手甩开,皱眉瞪着他,“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
看着她面带气性,晏鸿煊抿了抿薄唇,快速的将她抓住并打横抱了起来,绷着俊脸抬脚就走。
靠在他胸膛上,看着他一身和自己同样喜庆的红袍,楚雨凉吸了吸鼻子,低声问道,“不是说要来接我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晏鸿煊垂眸看了她一眼,突然收紧了手臂,“回去再说。”
楚雨凉抬手抱住他脖子,憋着的郁闷一直都无法宣泄,于是对这他肩膀狠狠的咬了下去,“晏鸿煊,你要不给我个解释,我就废了你让你下辈子都做不了男人!”
不是她要找事,尽管叫芷烟的女子或许是好人,可是她是红庄的人,他跟红庄扯上关系,她怎么想怎么不舒坦。一个正正经经的男人跟一个妓院的老板相熟,那他还能算正经的吗?
感受着她尖牙下传来的痛意,听着她在自己耳边的威胁,晏鸿煊脚步微微一颤,险些不稳。
稳住身形,他低头在她脖子上同样咬了一口,不过没用什么力,“小悍妇,再敢胡思乱想本王可真不饶你了。”
他反威胁的声音低沉磁性,不像是威胁,反而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楚雨凉咬牙瞪他,“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要是被我发现你背着我有什么猫猫腻腻,看我怎么收拾你!”
晏鸿煊哭笑不得,只能拉长了脸把脚步迈得更快。
“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回去让你验明正身以洗刷本王清白!”
“。”
……
在回去的路上,楚雨凉就有种直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这男人不会跑到红庄的地盘上来等她。他同红庄的关系她暂时可以放一放,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回去拜堂成亲。
回到贤王府的时候,看着乱糟糟的喜堂以及无数张焦急的脸,楚雨凉才最终确认,果然是出事了!
而且还不是小事——
今日本是她嫁进贤王府的日子,可是除了她这个准新娘以外,贤王府的喜堂里居然多了一名身穿红衣、头盖喜帕的新娘,这难道还是小事?
看着晏鸿煊出现,再看着他抱着的女人,原本热闹的喜堂突然间鸦雀无声,所有的人仿佛在一瞬间同时变成了哑巴似的,一双双目光震惊的看着他们出现,又疑惑不解的看着喜堂之上一直在等新郎出现的女子。这到底是如何回事?
若贤王手中抱着的是新娘,那喜堂里的女子是何人?
难道贤王今日同时娶两妻?
这不可能啊,先不说这另一家小姐是谁,就算贤王真的娶两妻,这也不可能在同一天办婚事,那楚云洲又不是一般人,他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女儿身上?
此刻的场面说震惊都不为过。
看着喜堂之中的另一位新娘,若说楚雨凉之前因为晏鸿煊放鸽子是郁闷,可此刻的她简直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她正准备发飙,就听见晏鸿煊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人,给本王将他们拿下!”
喜堂上,除了盖着喜帕的新娘,还有一名喜娘和几名丫鬟。此刻看不到新娘的神色,但喜娘和丫鬟却是大惊失色,那一张张脸上布满了恐慌。
贤王府的侍卫动作也快,几个人冲到喜堂之上就将人全部控制了起来。
下面的群臣没一个人出声,似乎都在看热闹,都想知道究竟是如何回事。
楚雨凉从晏鸿煊手臂上跳下,冷着脸朝喜堂走去。
在侍卫长矛大刀的控制下,几个女人没一个敢放抗,她走近新娘,一把扯下她头上的喜帕,对方陌生的面孔暴露在群臣宾客眼中,那打扮得美艳精致的脸上充满了恐慌和不安。
“你们是谁?”看着陌生的女子,楚雨凉咬牙问道。
“我。”女子结巴得说不出话来。
倒是一旁被侍卫拿刀架着的喜娘突然惊呼道,“哎呀,走错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