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简单单四句诗,那唱歌的女子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声音从最初的低沉轻缓到渐渐高亢明亮,仿佛划破深沉的夜色,竟如同裂帛之音。小北初时还有些惊讶,到最后就有些受不了那清厉之声,忍不住去捂耳朵,可双耳却瞬间就被人捂住了。见是汪孚林,双颊微微发烫的她干脆顺着酒意靠在他胸口,等到四周掌声喝彩不断,他松开手的时候,她就愤愤抱怨道:“要炫技也没有这样的,这不是让人耳朵受罪吗?”
“你不知道么?这就是有名的练湖魔音。”汪孚林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见小北恍然大悟。用力一拳擂了过来,他赶紧笑着用手挡住,随即低声提醒道。“喂,大庭广众之下别这么放肆。有人在看你呢!”
小北登时心里咯噔一下,见不少人果然不住往他们这一席偷瞥,有的是被吕光午和牛四沈应奎吸引了目光,有的则是用某种暧昧的眼神打量他和汪孚林。这下子,她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是男子打扮,顿时恨得咬牙切齿,恶狠狠瞪了汪孚林一眼。
都是他害的!
邵芳的视线却被吕光午和沈应奎牛四三个大块头给遮挡得严严实实。须知新昌吕氏尽管赫赫有名,可吕光洵都已经是致仕的人了。哪里比得上汪道昆正当起复的上升期?因此,对于扶不上墙完全不记得自己吩咐的女婿沈应奎,他是又气又恨,眼见台上又换了个艳若桃李的女子,他便招手叫来一个侍者,低声嘱咐了几句。等把人打发走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出声叫道:“应奎!”
沈应奎直到邵芳连叫三声之后,这才回魂。意识到自己撇下岳父跑到这里闹了这么久,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后就告罪一声回自己的座次坐了。下一刻。他就只听邵芳低声问道:“那一席总共四人,除了吕公子和那个牛四,我让你注意其余两个少年。你全都当耳边风了?”
“这个……”沈应奎本来只盯着一个吕光午,看到牛四的身材装扮之后才来了劲,尤其是掰腕子输了第一场,他就更加好奇了,哪还顾得上别人?他有些讪讪地说道,“岳父还请见谅,我这人看到志趣相投之人就……”
“太湖巨盗格老大于徽州被人格杀,那两个半大少年之中的一个,便是杀人之人。”见沈应奎瞳孔猛地一收缩。立刻就往那边看去,竟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邵芳忍不住在心里暗叹了一声,随即开口说道。“而且,那是湖广巡抚汪道昆的侄儿。”
沈应奎对汪孚林的出身半点不感兴趣,只端详着人的身板,暗中思量他究竟是怎么杀人的。可就在这时候,只听高台上曲乐陡然之间告一段落,继而就是一个清亮的声音:“浮翠园乔姑娘,携亲手酿制之百花酒请各位贵宾赏鉴。乔姑娘的祖上曾经开有酒坊,一手酿酒技艺更是丹阳一绝。”
眼见得牛四倏然抬头,汪孚林也立刻往高台上望去,就只见随之上台的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如果说之前那些妖娆是娉娉婷婷,艳光摄人,那么此刻这乔翠翠孤零零一出场,就犹如一杆碧竹,自有一种冷清情调。她手捧一个酒瓮,声音冷淡地说道:“这是去年妾身亲手酿下的百花酒,如今拿出来,不求今日花魁,只为求知己畅怀一醉。”
她那目光不经意地在台下众席上一扫,等看见装束一新的牛四时,忍不住愣了一愣,虽立刻平复下来看向别处,但汪孚林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可下一刻,她却只听得台下有人陡然高喝了一声:“听说乔姑娘今次花魁大会之后,就要自赎自身,可是真的?”
乔翠翠眼神一闪,淡然答道:“妾身确实已经与浮翠园说定,明日自赎从良。”
“那岂不是说,若要今后能享乔姑娘的酿酒绝艺,便只能期望你今夜点上花魁,这才能有幸抱得美人归?”
此话一出,尽管乔翠翠默然不语,但下头登时有一阵小小的骚动。牛四这个当事人固然大为震惊,汪孚林小北和吕光午也一样不明所以。可当他们去看邵芳时,这位丹阳邵大侠竟也脸露疑惑,显然往年不来这种场合,沈应奎更是只知道摇头,还是另一边邻座一个年轻人轻咳一声开口答疑解惑。
“丹阳练湖花魁大会素来有规矩,若选为花魁,当夜给花魁送金花最多者便可抱得美人归。毕竟,一朵金花百两银子,总不能让豪客败兴而归。”
听到这里,牛四脸色稍稍一松。刚刚固然被沈应奎缠得狠,可也听到四面贵宾送金花的声音,大多一两朵,阔气的也就是十朵封顶。果然,那年轻人又展开扇子,神情轻松地说:“只不过,乔翠翠这样过气的美人,理应不会有人这么无聊,非要断她自己从良的路才是。”
汪孚林却不这么看。如若乔翠翠不过是来走个过场的,场下谁这么闲非得揭破她的打算?果然,话音刚落,下头某个方向就传来了一个大喇喇的声音。
“金花十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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