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禁中,门下省,平章军国事都堂。
贾似道脸色阴沉地端坐在大堂中的案几后方,诺大的堂中只有左丞相兼枢密使蒲择之,右丞相兼枢密使程元凤,参知政事兼知枢密院事叶梦鼎等几个宰执重臣。不用说,这些宰执重臣,一个个也都是脸色铁青,眉头紧锁,仿佛大难临头一般。
“哼!这屈水镜乃是魔教妖人,陈逆德兴的爪牙鹰犬,朝廷理应穷治其罪,如何能使之主持什么券业商会呢?这不是是非不分吗?”
说话的是左丞相程元凤,出身歙州名门,世代书香,绍定二年的进士,入仕已经三十七八年的老臣,资格比贾似道还老。宝祐四年已经当过一次右丞相,宝祐六年被理宗皇帝踢去提举洞霄宫。开庆年复起,先判平江府,在顾命大臣纷纷外出办团练的情况下,被贾似道提拔上来再当了右丞相。
这程元凤虽然正直,不过再当右相之后,却一直都是贾似道应声虫。可是今天,听完贾似道提出的解决迟约风波的办法,却忍不住开腔唱反调了。
倒也不是要趁机落井下石,取贾似道而代之。而是贾似道对北明的妥协退让政策,在他看来早晚会断送大宋300年江山。
贾似道苦笑了一下,又把目光投向了蒲择之和叶梦鼎。
长期以来,一直和贾似道同气连枝的蒲择之,这次也不大拥护贾太师,他道:“逆明的根基。一是士爵;二是奸商。其国所重者,不是耕读而是商战。因而待商人较我大宋优厚。可以用财物购士绅,以士绅同士爵共选议会。共治地方。其实就是与武士、商人共天下,是要以武士、商人为根基,夺赵家天下!而那屈水镜提出的办法,就是要将江南的商人,都变成陈氏的走狗爪牙!”
蒲择之这么一说,贾似道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蒲择之的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就是武士、商人要来夺士大夫的天下了!
陈氏代赵,对蒲择之这样士大夫精英来说,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但是以武士、商人取代耕读传家的士大夫,却是大大超过他们可以接受的底线了。
而屈水镜给贾似道支招儿的目的,还真就被蒲择之看穿了。一旦江南商人习惯和天道庄还有券业商会打交道,那么他们和陈明就有了共同利益!
而且,江南的商人,除了亦盗亦商的海商之外,只要能做大的,基本上都是江南士大夫豪门的一分子不过这些商人在士大夫豪门中的地位都不很高,不过是些文不成武不就。没有机会在科举上取得功名的家伙。但是陈德兴还是可以通过他们对江南士大夫豪门进行拉拢和分化。
此外,江南几座大城的市民,大多是以工商为业。不是商号的伙计,就是小商人或手工业者。陈德兴只要通过天道庄和券业商会控制了大商人。就能间接掌控了这些市民的生计。就能让包括临安百姓在内的几百万江南大城市居民成为北明的拥护者。
太学上舍试出身,长期担任地方官,咸淳二年才入朝的老臣叶梦鼎同样反对贾似道的做法。他摸着花白的胡须。摇摇头道:“太师,下官的看法和蒲相公一样。屈水镜此人乃是陈逆爪牙,绝不可用!吾大宋乃与士大夫共天下。为今之计,理应着重修德而非敛财。朝廷当革除弊政,予民生息,惩治奸商,奖励农业,广开言路,明修政治,振兴国邦。”
叶梦鼎的话,都是大道理,说起来也不错,可是实行起来仿佛也没有什么方向。
“弊政?何为弊政?”贾似道有些不快地发问。
“纵容陈逆、重商轻农,此弊政一也;纵容藩镇、违反祖制,此弊政二也;以武取士、辱没斯文,此弊政三也。有此三大弊政,国朝才会山河日下,人心不古,国将不国!太师若要重振朝纲,刷新政治,当从革除弊政开始!”
“哼!”贾似道冷哼一声,“听着就是《求道》小报上的腐儒之言,与国和用?”
《求道》小报是邓秋忠出资主办的诸多小报之一,都是代表士子说话的,时不时的还唱唱高调,攻击一下时弊。在士林清流当中很有一些读者。连贾似道都每期必看他虽然是奸臣,但也是一名饱读诗书的士大夫,对《求道》报上的观点,还是非常赞同的。
“太师!”叶梦鼎正色道,“下官所言,并非与国无用,只在于太师能否排除万难,革除弊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