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圈下来,赵局长瞅着我有些不悦:“小赵,你这不行啊,半天没下酒,换酒杯。”
说罢从桌上拿起一只空的玻璃杯,倒了半杯:“来,这个喝了。”
我的头轰的一下,这么半杯下去,我是不是得抱着他的大腿唱《两只蝴蝶》了。看看子越,他正和别人喝着,没有看我,周亦过来,举着酒杯还没说话,赵局长已经笑了:“小周的领导当得不错,关心下属。不过我看小赵很有潜力,该培养就得培养。”
这官腔打得,把周亦噎得说不出话,但周亦却有着和他经历不符的沉着,对赵局长一笑:“三杯表敬意,我还差您一杯,圆满了才好。赵局可不要驳了我这份儿敬意。”话说得诚恳又文雅,赵局长笑着点头:“好,小伙子不错。”将杯里的余酒干了。
周亦将我杯中的半杯酒倒入他的杯里一饮而尽,我的心突地扯得好疼,这一杯下去,人怎么受得了。赵局长一愣,由衷地说了句:“不错。”
周亦面色未改,折身回到了座位上,抿了口茶。周亦的表现让赵局长有些动容,桌上的几瓶酒也空了,服务员正要打下一瓶,赵局长说道:“小周他们是不是也带了一瓶?打开尝尝。”
周川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周亦此举虽是为我解围,却打动了胖胖的赵局长,我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今天兴致这么高了。我的到来,对他来说真是个意外之喜。他让周亦带样酒的目的,也许是为了找机会推自己的酒,也许是为了让周亦惹冯子越不痛快,但不论是唱双簧还是设计周亦,对他都是百利无一害。
更何况我的到来,赵局长对我的关注,对这场算计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若是冯子越因我得罪了赵局,这场饭局的目的就泡汤了,周川公司的酒就有机会得到这个大客户;若是周亦因我不论得罪了子越还是赵局,周川都是乐见;若是他们都不会因为我动容,我被赵局长一直灌酒灌痛快了,我是周川公司的,赵局长因我而生的情分,自然也是加在周川这里的。只不过现在是第四种情况,周亦打动了赵局。无论哪样,周川都是渔翁得利,最大的赢家。难怪乐得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了。
赵局长话一出,子越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周川太阴了,本来带来陪场子的,却玩了手段抢生意。我也有些焦急起来。无论我和周亦的友情有多深,也无论我对子越的哀怨有多重,但是当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我全部的焦急只能为他。
周川忙不迭地从柜子边把酒拿起来,拧开瓶口,我盯着那个红色的瓶子,心随着周川的手在幽幽地颤着。怎么才能阻止赵局长喝这瓶酒?我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却是毫无办法。尽管赵局长喝了,也不一定会选择周川的酒,但即使有一分可能,对子越也是威胁,怎么办?
忽然我不知哪来的急智,一下对着周川的手扑过去,紧紧抓着瓶子,恳切地看着他道:“周总,我来给大家倒酒。”
赵局长乐得本来不大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直道:“小赵来,小赵来。”
杨处打趣着:“瞧瞧赵局,只要美女服务,我们就等着下岗吧。”
赵局点着她笑:“你快成猴儿精了,小赵,先封住她的嘴。”
我和杨处在桌子上的位置正好对着,我便从周川旁边绕过去,中间要经过窗子,窗子是落地的大玻璃,下面是大理石铺的窗台。这个包间里铺着的都是地毯,只有这块地方的窗台,是个坚硬的地方。
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暗暗下着狠心,不论怎样,拼一次,死就死吧。快走到窗台边,我加快了步子,故意脚下一个趔趄,狠狠得向窗台摔了过去,我双手使劲向窗台的方向掼去,只听得喀嚓一声脆裂,我的心“怦”的落到了肚子里。这瓶惹祸的酒终于处理了。
身上的痛此刻才悠悠地泛上来,好疼,周亦离我不远,早已一个箭步扑到我身边,眸子里全是心痛的焦急,用力把我搀扶起来。刚才还让我恨得找不见摔瓶子空隙的地毯,此刻却让我千恩万谢起来,若不是这地毯,估计我把自己都摔裂了吧。还好现在只是右手的胳膊磕在了窗台上,身体的其他部位倒没有大伤。
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有多糗:别人都是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只有我满身狼狈,灰头土脸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冯子越站了起来,脸色铁青,似乎想过来,但看着我身边的周亦又硬生生地坐了下去。赵局长的脸色不悦中有丝惊讶,周川的目光恨不得把我吃了。
已有人先声夺人了,杨处笑着看赵局长:“赵局,我都没缘分被封嘴了。”这句话有点落井下石,算是句简单的埋怨,如果局势不扭转,接下来就该是接二连三的明嘲暗讽了。
冯子越悠悠地来了句:“杨处对酒的爱好还挺广泛。”他的语气是淡淡的玩笑,却是个软钉子,等于是对杨处没喝到周川家酒遗憾的回击。杨处的面上便有些难看。我隐隐有些担心,杨处是赵局带来的人,打狗还要看主人,子越这么说,多少驳了赵局的面子。
我忙看向赵局长,用我这辈子都从没用过的撒娇的语气说着:“赵局,我没看清路。都怪我呢。”甜得发腻的声音让我自己的胃狠狠反了一下。
赵局长表情一松,冲我招着手:“来,没摔着吧?”
周亦看着我一愣,我来不及看他,几步走到赵局长身旁,往玻璃杯里倒了满满一杯酒,娇笑着:“没摔着,倒把您惊着了。该我赔罪。”举起来大口地喝了下去。
到了嘴里我才真切地感受到,这货不是水,不是果汁,不是杏仁露,是白酒,是子越家的白酒,和冯子越一样的有毒,入口绵醇,到了胃里少了还不觉得,多了火辣得像烧起来一样,半杯下去,几乎要见血封喉。我咬着牙把后半杯一口口吞进去,眼泪却从眼角淌了下来,好难受,真的好难受,我想吐,甚至想死。可还是得硬生生地吞进去。
一杯下去,赵局长的脸色多云转晴,笑着拍着我的肩:“好,好,小赵实在。这孩子不错。”说着手从我的肩滑到了胳膊,我有些头晕,躲着他的手,一下跌坐在椅子上。看着四周的人,都像在万花筒里折射的恍惚。
周亦走过来,看着赵局长说道:“失陪了,下午我们还有些事情。”说完没再看任何人,扯着我的胳膊把我从椅子上拽起来,我头重脚轻,看了看子越,他正和赵局长不知道说着什么,他的面孔在我眼前模糊起来。我跟着周亦的步子,踉跄着出了包间。
木然随他下楼,往车上一坐,顿时全身心都松弛下来,我靠着椅背晕乎乎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天已经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或者叫晕了多久。周亦也在方向盘上趴着。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他抬起头,眼睛满是血丝,冲我微微一笑:“醒了?”
我放下窗户,看看外面,是之前住的冯子越家小区外,周亦也只认识这里吧。我抽抽嘴角道:“你中午酒驾了不少路程啊。”也有些后怕,这要是被逮着,有的受了。
周亦看了看我,目光复杂,半晌道:“中午的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一愣。
“没想到事情会那样,是我带你进去的。总该怪我。”周亦有些颓丧。
事情的发生本也猝不及防,我倒也不觉得什么,喝酒出糗对我而言不算什么,只要没砸了子越的场子,我便心安。可最后却弄得周家很狼狈,我看着周亦有些抱歉:“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要不是我把那瓶酒砸了,也许……结果会不同。
周亦淡淡笑了笑:“怎么能怪你?周川那么做,本来就不地道。他之前和我说的是酒会。我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你已经到了。”
“周川也是为了公司吧。”我平息着,无论如何,人家毕竟是亲兄弟,我只是个外人,劝和总比挑唆强。
“为公司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周亦皱着眉头,“我已经把部门整改的方案报送给父亲了,下一步的路,更难走。”周亦扶着额头,不到两个月,他明显地憔悴了很多。即便是自己的公司,混日子容易,想做点名堂出来,同样宵衣旰食。
只是这些与我还有关系吗?我犹豫着说道:“我已经辞……”话没说完已被周亦打断:“你再想想,我还是不批准。不着急。”说完似乎怕我再说什么似的,微微笑着:“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我看看他,也不知该怎么说,头很痛,便也下车回去了。
到家自己随便做了点晚饭吃,饭后把上午开的药吃了,抑郁?我手持着药瓶有点想笑,这种病居然能让我摊上,也算是能耐了。但心里还是有些恐惧的,名人都逃不脱这病,我年纪轻轻,上有父母,可不想在这个病上挂了。
把药放在床头柜里。我和衣而躺,不知道子越今晚会不会回来。等待的日子总是难熬。好在药似乎有点作用,渐渐迷迷糊糊有丝睡意。
正要沉入梦乡,忽然门“砰”的开了,我的心“扑通”狠狠跳了一下。接着卧室的灯被打开了。我睁开眼,冯子越裹着一身酒气和寒意正站在卧室门口看着我。他的目光阴鸷带着狠意,我一个激灵支起身子靠在床头,有些怯意地抬眸看他:“回来了?”
他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子,掐起我的下巴冷笑着:“赵小薇,我快不认识你了。”深看向我的眸子,手里的力气加重:“还是我本来就没认清你?”
一股酒气扑来,想来中午的事情让他不痛快到极点了吧。先是周亦带着我进去,他必定不痛快,后来的周亦挡酒及带我走,没一件能让他痛快的。可是那样的情景,我怎么跟他解释?我有些无力地说着:“你误会了。”
“误会?”他唇际一挑,“这个说辞老套了。”
我有些憋气:“老套也是事实。你觉得是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你当所有人是瞎子么?你和周亦到了什么地步了?”
“什么地步?”我重复着他的话,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他垂下头,掐着我下巴的手撑在床边,似乎这个问题让他很耻辱,半晌,他低声问着:“还没辞职吧?”
他为什么总在这个问题上不依不饶,我有些不耐烦:“我已经在办了。”
“要办多久?一个月?一年?还是到你成了周亦的女人?”说到最后一句,冯子越的声音忽然提高,暴躁地喊了出来,顺手把床头的台灯甩在了地上。
灯泡应声碎裂,我的心也喀嚓一声。我抬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不知该怎么接话。不论他做了什么,我永远没资格质问。而我做的事,清清白白,都无力解释。
他一把抓起我的手,看着腕上的天珠,目光阴霾:“谁送的?周亦?”
“自己买的,一百多块。”我脱口而出,声音有些慌乱。已经为了周亦剑拔弩张了,我不想再横生枝节。何况这个价位的东西我也买得起的。我倒是想问问他送我的红宝石手链到底还送了几个人:“你送我的手链……”
话没说完,一个巴掌应声而至:“不要对我撒谎。”
我被一个巴掌打愣了,脸火辣辣地疼,牙齿和舌头接缝的地方,有着甜腥的味道。这不是我第一次挨冯子越的巴掌,却是我最疼的一个巴掌,不仅脸在疼心也在疼。以前不疼,是因为我知道你没拿我当什么,你在我心里也同样不算什么;如今的疼,是因为你在我心里已经随着我的生命血液流动,而我也傻傻地以为我在你心里有了一席之地,而你的巴掌,告诉了我,我仍然在你心里不算什么。
看我愣着,冯子越冷笑道:“我讨厌自作聪明的女人。这种单眼天珠,你买不起。”我的头皮开始发麻,周亦,你何苦骗我?让我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我的头开始痛,而且嗡嗡作响。看着他的面孔我忽然有种无力感,从开始到现在,他给过我说话的权利吗?到了现在,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却只能承受他误会后的盛怒。那我的思念成疾,我为他豁出去对付那个赵局长,我又为了什么?最后的结论是:我是个自作聪明的女人?
我抬眸看着他,声音发寒:“子越,你对我就没一点信任吗?”
他看着我的目光锋利得像冰锋利刃:“信任?你敢说你和周亦一点儿猫腻都没?你敢说周亦对你没非分的想法?”
他的第一个问句刚出我就立即接道:“没有。”可他的第二个问句我有些迟疑,周亦对我的表白让我无法理直气壮地说没有。
他冷哼了一声,不耐烦地挥着手:“我问得都掉价。别说这些没用的。我只问你,什么时候辞职?”
这些都是没用的……我的心渐渐地凉下去。至于辞职,刚才不是已经说在办了吗?周亦不批我有什么办法,我冷冷地回了句:“我不知道。”
“好,很好。”冯子越冷笑两声:“我会让你们知道。”说着忽然看到我床头柜上放着的玫瑰精油,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令宜送我的那瓶,之前一直在包里塞着,那会儿收拾药翻出来,就顺手搁在了床头柜上。
冯子越拿起那瓶精油,打开仔细看了看,再看向我的目光除了阴霾还有冰寒:“你去找过她?”
呵呵,我心里开始冷笑,冯子越,你终于坐不住了,你终于忍不住提“她”了,那个她,你闪闪躲躲了这么久,在看到一瓶她的精油就坐不住了吗?
我冷笑着:“我没去找她,只是送文件。”
冯子越看向我的目光有丝凌厉:“你知道得不少啊。”俯身盯着我,“我已经领教过你的聪明,不过,你别去招惹她。”
我别去招惹她!这句话让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原来在他心里,真正不能触犯的,是孔令宜啊。那个孔令宜,才是他心里的女神,是他心里的白莲花。我别去招惹她……是她招惹我还是我招惹她?我全身开始发抖,几乎要坐不稳了。
什么是万念俱灰?在他打我的时候,我只是心寒,而这句话,让我的心彻底流于崩溃。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位子,我不会去招惹她,更不会和她抢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下了床,站在子越面前,定定看着他,声音有些颤抖:“子越,我们分手吧。”
话音刚落,脸上又是一巴掌,比刚才的更火辣,接着是冯子越阴冷的声音:“再说一遍。”
“分手。”我咬牙说出这两个字,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出,心像被掏空一样。就算被打死,我也不想再继续下去了,纠缠了这么久,原来全是场爱欲的游戏。我真可怜。
他的巴掌没有再继续,却是一把扯着我向外走去。顺手抓起我的大衣。
“你要做什么?”我有些惊慌,他的神色好像要杀人一样,全身溢着肃杀的气息。
“你怕了?”他看着我笑了,笑得似乎很苍凉,“只有我冯子越玩女人,没有我被女人玩。分手这种话,你没资格说。我让你想明白这个道理。”
“我没有玩你。”我边说着,边用力去掰他的手,哪知他手劲极大,我的力气根本是九牛一毛,他自纹丝不动。
被他拽下楼塞到车上,他把车开得飞快,一路专拣小道走,看来酒喝得不多,知道酒驾会被抓。我坐在副驾上,看着他阴森的面孔不知道话该从何说起。
半晌有些艰难地开口:“子越,我们……”我本想说我们好好谈一谈,可话没出口已被他生硬地打断:“不想死就闭嘴。”我噤声。
夜里车行疾速,不到一小时已经到了我生日时他送的别墅。他把我拽到屋里,看着满室的江南,阴阴地问着我:“喜欢吗?赵小薇。”
“喜欢。”看着熟悉的景致,我想起了那夜,我的眼泪出来,声音有些悲切,“一个人就着西北风在这儿过生日,更喜欢。”
“那是你活该。”他淡淡地笑了,“以后你就待在这儿,我不管你跟周亦已经发生了什么,别告诉我,我不想听。你记着,以后你的人,只能是我的。”
他像个帝王似的居高临下,我被噎得喘不上气。他转身向楼上的卧室走去,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我笑笑:“你的好朋友艾云怀孕了是吧?她老公林育诚坐过牢?”说完冷冷地一笑,转身上去。
我彻底地愣住。这个男人一度让我觉得温暖,可此刻,忽然又如冰凉的蛇一样吐着芯子,让我害怕。我一心一意对待的人,最后会要挟我。我和他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他是主宰我的阿修罗,我是任他践踏的曼珠沙华。而且他总能把我的七寸掌握得刚刚好。艾云怀着孕,林育诚如果出了事,她和孩子,我不敢去冒险。
我有些凄凉地跌坐在沙发上,和他过往的一幕幕像是电影般细细地回放着。我一度以为,他对我虽谈不上爱,起码是有丝情分的。可现在看来,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白日做梦。我在他心里算个什么呢?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没权利问行踪没资格说分手,也不过是只豢养的小雀。而我却傻乎乎地错觉了,以为这是他对我的情。寒意从脚底升至头顶,我缩了缩身子,窝在沙发里坐了一夜。一夜的回放,我对他的那份依恋,随着日出似乎也淡漠了许多。
早晨他迎着阳光信步下楼,除了目光看向我有些清冷,在他身上找不到一丝憔悴。他看看我,声音淡淡的:“上午会有保姆过来,你闷了可以在院子里走走。不要出小区。”
我抬起眼看看他,无奈地抽抽嘴角:“我要待多久?”
“你就这么不安分?”他皱着眉头看看我,“你记住,哪天放了你,我说了算。”说完便转身离去。
房门没锁,我可以活动,却像被软禁。华丽的笼子,我做了囚鸟。偌大的别墅,可以看电视可以上网,也有电话,但我偏偏走不出去。艾云固然是我无法逃离的主要原因,可那似乎只是个借口,内心也并不想就这么一走了之。忽然觉得自己贱得出奇。已经到了这一步,到底还有什么放不下?
隐隐的似乎还有一丝不甘,不甘心相信他对我就是那么无情,还是不甘心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在他心里跌到谷底?我也说不上来,但我确实想等他回来,等他回来给我个机会让我把这乱七八糟的事情理个头绪出来。
上午十点多,保姆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说话干活很利索。我管她叫张姐。豪华的别墅,年轻的姑娘,想来对她们来说已经见怪不怪,粗粗问过我想吃什么后,张姐开始收拾屋子准备做饭。我躲在书房里,无聊地在网上瞎逛。
连着几日,子越都没有再过来,我的心已麻木,不喜不悲。没有药的日子,夜仍然是无眠。我甚至开始享受起这种无眠的摧残,暗暗想着,如果我就这样被折磨死,他会不会有一丝动容?
过了一周,他终于又来了,一身的酒气,身上还泛着廉价香水的味道,衬衣领口的一片绯色口红印,就那么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那副样子,我说不上是恨还是可怜,即使以前,他风流成性的日子,也没像如今这么荒唐。一个人声色犬马的日子久了,怕就会像他这么越来越没底线吧,什么场所的女人,他都不会嫌弃了。
他抿着微微发干的嘴唇,皱眉低声说着:“水。”
我倒了一杯送到他嘴边,他接过来喝了两口,把杯子推开。我轻轻碰碰他的胳膊:“上楼睡去吧。”又醉成这个样子,想说什么也说不了。
他反手把我抻到怀里,眼睛也没睁,在我的脸上、唇上胡乱地吻着。没有之前动情的感觉,像是吃饭喝水般的随意,仿佛只有“吻”这个动作,证明着这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这样的吻没有丝毫的情感可言,我有些难受,用力推开他,声音发冷:“你快去睡。”
他睁开眼,看了看我,冷笑了一声:“是你?”
是我?他以为我是谁?我气结,起身就走。他一把拽着我的手,声音悠悠传来:“别走。”
我身子一僵,步子顿住。那句“别走”让我的心微微一抖。对他的声音,我仍然像着了魔,只要他说“别走”,我就是死了,是不是也会诈了尸站起来看一眼?
但很快他的声音再次告诉我是自作多情:“有个消息告诉你,保定那家酒厂,我并购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有种胜利者的姿态。
保定的酒厂,是周亦一直努力的那家吗?这句话像一个惊雷在我头顶炸开,周亦为了这次并购做了多少努力,想想他顶着寒风亲自下到车间,为了资金对着顾婷婷低声下气,我们一起为了方案可行雀跃,为了贷款不批苦恼,又为了贷款有眉目兴奋,那么多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
我忍不住着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酒厂?”
他看着我,抽抽嘴角:“从你说拌料的时候,我就注意了。”
看着冯子越那张波澜不惊的脸,酒精在他脸上没留下什么痕迹,苍白的发狠,苍白的奸诈,寒凉从我的脚底冒起。
说拌料是我和周亦刚考察酒场回来,我和子越聊睡眠时的一句玩笑,他竟那时就起了意?我傻乎乎地沉浸在自我陶醉的情意里时,他竟一边享受着那份挂念,一边悠悠地算计着。从我的字里行间揣摩着别人的动向。这个枕边的男人,怎么这么可怕?
他也正眯着眼看着我,眸子里闪烁着一丝阴寒。
“为什么这么做?你需要那个酒厂吗?”我声音发颤,看着他居高临下的样子,我第一次觉得我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个冷血。
“我一点儿也不需要。”他摇着手,唇际勾起,眉梢微挑,露出个魅惑的笑:“但是,我就喜欢看有人为它跳脚的样子。”
我的血往头顶上冲,口不择言道:“冯子越,你有病!”
他伸出手,一把抓着我的胳膊用力一扯,我站立不稳,跌坐在沙发上,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与他面对着,他带着酒味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他用力箍着我的腰,在我耳边低声咬牙说着:“赵小薇,你胆子大了,会骂人了?为了那个周亦,你终于急了?”
我挣扎着要起身,和这个男人,我没有任何话想说。却被他反手用力,把我拽倒在沙发上,翻身压住,扑了上来,他的吻比刚才粗重用力多了,我用力地反抗挣扎着:“你放开我。”
他用力在我身上揉捏着,痛得我眼泪几乎要掉下来,看着他衣领上的绯红,身上的脂粉味,我头痛得又要作呕,胃里犯了几口酸,我忍不住拼命地推开他:“放开我冯子越,你好脏!”
他的动作忽然停住,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微的诧异,忽然那丝诧异转成了暴虐,目光竟有几分疯狂:“我脏?”说罢冷笑了两声:“你干净吗?”
我干净吗?我的肮脏,我的不堪源自于谁?我的眼泪无声地出来,看着他的癫狂,我平静道:“我不干净,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没干净过。”
我的话彻底激怒了他,他一把向后扯着我的头发,声音有些发颤:“是我玷污你了?”我看着他,不知为什么生不起气来,只是满心地悲凉。
他缓缓站起身来,扯着我往楼上拖去。“你想做什么?”我有些怕。他没有吭声,把我拖到楼上的卧室往床上一扔,冷笑着:“继续玷污你这个圣女。”说完解开衣服扑了上来。
对他的身体,我从来没有抵抗力。可是他今晚的进入,不管不顾的冲撞,而且伴着疯了一样的掐,咬,捏,让我在身体的翻云覆雨的快感中痛得哀哀号叫,以前他也有过这样的行为,尚且在我可以忍受的范围,我可以咬着嘴唇不吭一声。可今晚,痛得冷汗都出来了,我忍不住呻吟着,我的呻吟声似乎更刺激了他,我在受虐和快感中挣扎煎熬,待他快速用力地冲击后释放时,我一阵气紧,脑子一片空白,全身冷汗忽地冒了出来,心紧紧地抽了两下,我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感觉到他啪啪拍了几下我的脸,我悠悠地回过气,看着他的眸子,里面是焦灼和愤怒的混合,我有气无力地问道:“够了吗?”
他一愣,把床头的水杯递到我嘴边,冷冷道:“今天够了。”我端起水杯大口喝着,气稍稍缓了缓,我背过身子,没有言语。
一夜几乎无眠,中间打了个盹,梦里全是周亦在黑夜里孤独的样子,我心有不忍走过去,却每次刚走到他身边他就忽然不见了。我焦急地想告诉他,不要怪我。却没人听。再醒来早已泪流满面,看着身边酣眠的子越,我心丝丝地疼痛。
第二天趁子越不在,我偷偷给周亦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手机也没带,还真记不住周亦的手机号。拨了几次,直到下午,才听到周亦略有疲惫的声音:“喂?”
听到周亦的声音,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还没有招助理吗?以至于自己亲自接电话?听我沉默,他挂了电话。
我忍不住又拨了一次:“周亦。”却是说完这句不知该怎么说。
“小薇?”他的声音有几分惊喜:“你还好吗?怎么打你手机总关机?周川说你在冯子越那儿,要不我都该报警了。”
“我很好。”我有些迟疑,还是问出了口,“保定那个酒厂……”
“你知道了?”他叹口气,“没办法,论实力论资金,都拼不过他。不过他怎么知道那厂子不行的?我也是个朋友辗转得来的消息。”
我有些脸红,这个商业秘密,虽不是我有意,却的确因我泄漏。我支吾着:“对不起,可能是我无意漏的。”
电话那头是沉默,半晌,周亦叹口气:“既然无意,也防不胜防。总会有蛛丝马迹的。你别自责。”
我有些担心:“那你父亲那边怎么交代?”
“那倒没什么。商场上的波诡云谲,他见得更多,这不算事儿。不过贷款已经批了,现在想想怎么处理是关键。”他的语气听来不像我想象得那么糟。
我稍微安心些,周亦突然问:“小薇,什么时候给我答案?”
我一愣,想起之前答应过他,考虑考虑,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我全然没有心情想那些,而周亦那的工作,我绝不敢再去了,我恳切地说着:“周亦,你那儿的工作,不论你批不批,我都不会再去了。我不能一个劲儿地给你惹麻烦。”
“这算什么麻烦?一码是一码,总不能为了不得罪生意对手,就把女朋友拱手相让?”周亦的声音很沉稳,却无法让我安心。
这不是让不让的事情。这个时候,我和冯子越因为他都搅和得够烦了,我自己也是脑子一片混,我有些烦躁,语气也急了些:“周亦,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说完挂了电话。
挂电话后又突然想起艾云,忙给她也去了个电话,让她有事就打这个电话找我。“你手机呢?”艾云有些疑惑。
“丢了。”我不知道怎么和她说。
“胡扯,前几天我还给你发短信了,显示已发送,说明开着机。这两天我都急了。”艾云的聪明让我汗颜。
看我不吭声,艾云的火气上来了:“是不是手机被老狐狸没收了?”
我支吾着:“不好用,准备换新的。”
话没说完就被艾云打断:“赵小薇,你下次编瞎话也编得靠谱点儿行不?你这是考验我的智商呢?他凭什么收你手机?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像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你又不欠他什么,你也不是靠他才能吃饭,你又不图他钱……”
艾云现在不敢对林育诚唠叨了,对我的唠叨与日俱增,这一大串听得我眼泪涟涟,人也真是奇怪,明明我和艾云是差不多大的年纪,她却一直是在保护我的角色,我也习惯了被她唠叨数落,而且听着她的数落还不嫌烦,心里暖暖的,委屈的泪水也就决了堤似的冒。
“哑巴啦?怎么不说话?”艾云终于把一通恨铁不成钢的唠叨发完了。
“没,舌头还在。”我的声音有点颤抖,故作轻松道。
“你声音不对劲,你在哪儿?”艾云有些着急。
“我在家呢,别瞎担心了。”我随意和她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以前很盼着冯子越回来,现在却有点儿心情复杂,既盼他清醒的回来好好说说话,又怕他一身酒气回来继续施暴。看着夕阳西坠,暮染天华,我的心开始突突跳,深怕暗夜的来临,带来的是他的暴虐。
直到八点也没回来,却是李秘书过来了,把我的手机和充电器给了我。“这是冯总让我给您的。”可能我的样子太憔悴,李秘书没好意思看我。
“他——很忙吗?”我本想问他今天回不回来,却觉得在外人眼里我也算他的女人,却连他回不回来都不知道,问起来有些掉价便改了口。
“很忙。”李秘书的答案完全等于没答。说完便匆匆走了。
刚把手机充上电,艾云的短信就蹦出来:“我找过他了。手机还你了吗?”
我忙给她打过去:“你怎么找他了?”
“手机还你了?”艾云的声音暖暖的,“我就是找他去了。哼,欺负你,我当然不能干坐着。”
我的心一紧,艾云胆子好大:“你怎么说?”
艾云淡淡道:“实话实说呗。先通过林育诚找着他的手机号,直接就问赵小薇在哪儿。”
“那他呢?”我听着都紧张,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似的。
“他问我是谁,我说了名字,他就哦一声,估计知道我,问我什么事。我说赵小薇手机打不通,我们好多朋友以为她失踪了,她爸妈急疯了。我们打算报警呢,你知不知道她在哪儿。”艾云一口气说着。
我打断她,怯怯地说着:“我这有固话,我给家里打过电话。”
“笨,该夸张的时候就得夸张一下嘛。老狐狸说你手机坏了。和你的说辞差不多。你们俩在打马虎眼这方面的套路倒是差不多。”艾云自己说得起劲。
我心里却是焦急,生怕她说出什么让冯子越不高兴的话,把他惹毛了。从昨晚的事,我感觉他就是个冷血。
“后来我就说,小薇真可怜,二十多岁了连个手机都买不起,坏了好几天都没办法,如今的社会谁离得开手机啊。用不用我送她一个?冯总你说呢?老狐狸就不吭声了,跟我说了句我会处理就挂了。”艾云噼里啪啦的说完了。
我疑惑着问:“没别的了?”
艾云道:“没了啊,就几句,点到就行了,他那么贼精的人。”
我舒了口气,劝着艾云:“我的事情以后我处理就好了,你还是好好养胎吧。”话没说完艾云急了:“赵小薇,你嫌我多管闲事啊?”
我忙陪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不是为了你身体嘛。”冯子越知道林育诚的把柄,艾云当初是再三嘱咐过我让我小心的,我还是没防住。现在想想,他那么处处谨慎藏奸的人,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守着个惊天秘密。可惜自己也是想帮艾云心切,大咧咧的就接了过来。如今,也不敢告诉她冯子越知道,否则她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也没法过。可是如果她把冯子越惹毛了,我真的想不出那个冷血会做出什么事情。
“哼,嫌我烦我也管。不跟你说了,给宝宝胎教去了。”艾云笑了两声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