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说什么,忽然手机响起,他接起来,似乎是生意上的事情,说了十几分钟,刚才的情致便一扫而空了。便又搭着船回去。回去便是到了该准备吃晚饭的点儿,他定是又有应酬了,我跳上岸正准备自己回酒店。
他忽地在背后喊住我:“和我一起去吧。”
我有些愣神,除了老徐总那次别有用心的宴会,我从未以这种特别的身份陪他出席过正式的场合。何况只那一次就捅了个大篓子。我有些为难:“不合适吧。”
他淡淡笑笑:“埋头吃就行,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
埋头吃这么简单?我立即转身,小跑两步跟上他的步子。
随他到了绍兴市里一家装修很豪华的饭店,进了包间,已有几个人等在里面了。每人身边一个靓丽的女子,女人在这里也许就是件装饰品。我低头看看自己,除了大衣,一件薄薄的毛衫,一条素净的裙子,素面朝天,和满屋的精致玲珑很不搭调。
包间里的人一见到他纷纷上来握着手,寒暄着。只有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直接冲他捶了拳:“半年没来了,不够意思。”
他也乐呵呵地回了拳:“这不是来了么。”
那人看着我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有些凝滞。
子越看了我一眼,介绍着:“赵小薇。”我这样的身份,介绍个名字就可以了,大家便都能心领神会。我现在已经皮实了,虽然心里觉得别扭,面上还是淡淡地微笑。
又指着刚才那人介绍:“付老板,绍兴酒业一霸,财大气粗。”听他的语气,和这个付老板应该是相当熟稔的。
我微笑着去握手,尽量做出淡定的样子,但脸上青涩的表情还是出卖了我的经验不足,那个付老板冲子越一个挑眉:“口味越来越嫩了啊。”
子越面色微微有些不悦,淡淡道了句:“别瞎说。”
付老板立即敛了调笑的神色,再看向我的神色,面上已少了刚才的轻浮,多了份疑惑,看向子越咋着舌:“老哥,你居然认真了。”
子越没再看他,前去入了座,那个付老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急急火火地拨着电话:“唐莉啊,你走哪了?要不……”
话刚落音,一个女人的声音已经响起:“付老板,你催什么啊,我到了到了……”
人未到,声先入,好一口娇滴滴的软语,我看向门口,一个红衣女子正袅娜持着电话进来,二十多岁,容貌俏丽,有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婉,打扮得却很张扬,有些暴露惹火,但在我看来,露得有点多,反而低俗了。只是身边的这群男人不知怎么看,有几个是眼睛直了。
我转眼看了看子越,他瞟了眼叫唐莉的女人,嘴角微微抽了一下,似乎很不在意地冲着付老板说:“人还没齐?”
付老板面色微微有些尴尬,忙着说:“齐了,齐了。”
唐莉细细把屋里的人打量了一番,目光便黏在冯子越身上再也离不开了。表情刚才还是柔婉,此刻就成了娇媚,满眼的桃花,对着子越柔柔地就是一句:“冯总,好久不见。”
如果说声音能销魂蚀骨,这个唐莉的声音就算得上。我身上冷冷的就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狠狠地一揪。
子越对唐莉客气地挥了挥手,声音淡淡的:“坐吧。”
唐莉一愣,看了看我,脸上的表情凝固了,有些愣神不知该坐哪儿,付老板忙招呼着:“唐莉,坐我边儿上。”
付老板身边另一个黑衣美女立即狠狠地别了付老板一眼,冷冷哼了一声。
我心里便有几分明了,若是我不来,这个唐莉,该是给冯子越准备的吧。看来我真是低估了冯子越,以为到了绍兴,就少了那些莺莺燕燕的烦扰,天地间只有我和他。我忽略了他处处留情,那些女人无孔不入。
我有些懊恼,看向冯子越,他在和旁人谈笑风生,我的心揪成了一团,又偷眼看看唐莉,她也正看着我,目光冷冷的。我忙低下头,一口一口地使劲喝着茶。
子越扭过头淡淡对我说了句:“饭前少喝茶,伤胃。”
我一愣,又偷偷看了看唐莉,这回不是冷,是要喷出火。
我在这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下几乎要坐不住,其他人还好,那个付老板不停和唐莉聊着解着尴尬,很明显不速之客是我。直听到子越那句话,才转看向我,找着话题道:“赵小姐是哪里人。”
我说出了老家,他频频点头笑着:“不远,半个老乡。”
席间他们聊着生意上的事儿,我遵照子越的吩咐低头猛吃,不过右手不给力,左手勉强着,也猛不到哪里去。
看我费力,子越块了几勺菜到我身边的碟子里,我冲他感激地微微一笑。他也笑笑:“尝尝这个清炖鱼翅,当地名菜。”说着把那盏鱼翅放到我的手边。
付老板开着玩笑:“冯哥,你转性了啊?”说完坏坏地看着子越。
子越冲他抽抽嘴角:“吃你的饭。”
众人哄笑着,那个唐莉瞄着子越面前的田螺肉,酸酸地说着:“冯总,我也够不着呢。”声音又软又糯,还带着点小撒娇,我的骨头都要酥了,却也又些不痛快,明目张胆地当我是死人吗。如果艾云在就好了,她一定会冲着唐莉冷笑:那你站起来够!
可惜我有那样的想法,却无那样的勇气,只是左手微微有些抖,几乎要夹不动菜了,心里突突跳着,子越能怎么办?面对一个娇滴滴的女人,总不能生硬地拒绝,那也太没风度了。那一刻,我几乎想夺门而逃,如果必须得逢场作戏,我可以忍,我也能理解,但是能不能不要这么残忍当着我的面去演?
子越站起身来,端起那盘田螺放到唐莉面前,笑着:“女士优先。”
我心里一舒,隐隐的有些小开心,这个举动既不失风度,又没有亲昵,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唐莉脸色有些不好看,讪讪冲着子越笑:“谢谢冯总。”
我以为她就这么低头去吃了,但是我实在低估了这些交际花“蹭”的功力,她柔柔地用勺子又反盛了一些田螺,站起来放到子越的碟子里,讨好地笑着:“冯总也要尝尝,这个也是绍兴特色哦。”
我的脸色一僵,死死地盯着那勺田螺,恨不得用目光把它们消灭掉。我心里愤慨着,为什么脸皮要这么厚!不由又隐隐自责,这个社会本就是脸皮厚的吃得开,以前在公司,会往领导跟前蹭的,往往比吭哧吭哧死干活的要混得好。这不是生存规则吗?只怪自己修炼的还不够罢了。
子越说了句“谢谢”,分了一半到我的碟子里。我心里又是一暖。
唐莉仍然有些不死心,和付老板说着:“还记得去年咱们在杭州吃的田螺肉才是真正的美味呢,对了,那时还是初见冯总,一见就投缘呢。”说着媚媚地看着子越。我的心一揪,去年认识的,一见就投缘,还做了什么?嘴里的东西都嚼不出味道了。
子越淡淡回看了她一眼,笑道:“唐小姐的记忆力很好。”没再接茬,转而对我说:“我觉着还没这个好吃。”
今晚的子越,体贴得有些不像他了。想来那些老总们也觉得惊讶,付老板从开始的亲昵随意,也渐渐的有些拘束起来。和子越说话有些不自在。
一刹那,我有些后悔跟着他来,这本就是个生意的圈子,一起玩着,才会融洽,他生生地带来个圈外的我,显得那么不合时宜。
一边吃着,付老板犹豫着提起了生意上的事:“冯哥,昨天我没在,老李那事儿没办好,我狠狠说了他,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子越淡淡一笑:“吃饭谈什么工作,影响胃口。”
一句话说得付老板有些下不来台,子越又补了句:“明天我还在,再聊。”
付老板这才缓过劲,嚷嚷着敬酒。我都出了一身冷汗,冯子越的恩威并施是掌握得极好,让人又不会因狎昵忘形,又不会尴尬冷场。瞬间全席的主导地位就彰显了出来。
付老板敬到我这里,有些玩味地看着我:“赵小姐,你在冯哥心里不一般,那在我心里也不一般。我干了,你随意。”
我嘴角抽抽,偷眼看了眼冯子越,这个马屁似乎拍得他很熨帖,眉眼都弯着。我看了看其他人,也都开始了敬酒,那些随着来的女孩子,现在才开始崭露头角,一个个干起来毫不眨眼,我若是抿一口,会不会太给子越丢脸?
头皮一麻,一咬牙,我也将杯子里的酒一干而尽。辛辣呛得胃里翻江倒海,顿时全身都热辣辣的。
付老板一怔,竖起拇指:“好,不愧是冯哥的人,够意思。”一晚上的阴郁仿佛在我这儿找到了出口,又添满了酒杯:“赵小姐是痛快人,我付某就喜欢痛快的,和赵小姐一见如故,再来一杯。”说完仰脖而尽。
子越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身体不好,我来替她。”说着要拿过我的酒杯。
我赶忙又一口而尽了,脑子发晕,借着酒劲,嘴里的话也利索起来:“舍命陪君子。”
付老板哈哈大笑,似乎一晚的阴霾随着我的两杯酒已减淡了不少。
付老板转向其他人,冯子越一把扯住我的胳膊,低低地说:“你疯了?”
我懵懵地看着他,也低声说着:“我不想给你丢脸。”他还要说什么,唐莉蹭了过来,满眼含情地看着子越,似乎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般,糯糯地说着:“冯总,敬您一杯。可要赏脸啊。”
若是平时,我也许会低眉顺眼地转到一边,给唐莉腾地方,可酒品比人品还差的我,两杯酒下肚,胆子见风就长,我似乎艾云附体般笑着:“唐小姐,我和你初次见面,才该喝一杯。”
说完将刚倒入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冷冷地看着她。
她一愣,看着我的目光怨气中隐隐含着薄火,也一干而尽:“赵小姐,幸会。”
趁此机会,冯子越已经转到另几个人身边,觥筹交错着,机会已失,唐莉怏怏地回了自己的位子。
我也舒口气坐到位子上,头痛欲裂,却也只得坚持,刚喝下去的酒像要从身体蒸发出来一般,满身大汗淋漓。后面又是谁和谁喝酒,我已经无暇顾及了。只是扶额坐着。
不一会儿子越提议着:“时候不早了,明天还和付老板谈事儿,先散了吧。”有人提议要不要搞点儿“娱乐”,付老板看了看子越,子越挥挥手:“不用了,不在这个。她身体不好。早点儿回去。”
付老板搓着手,神情极为恭敬:“那就明天见,冯哥。”
回去的路上,子越有些疲累地靠在座位上捏着眉心,有些好笑地说着:“第一次见你这么酸。”说罢牵起我的手放在唇边厮磨着:“酸得让人心疼。”
我没有吭声。如果不是酒劲,我未必有那么勇敢。只是方才那一身的大汗,将酒意散去几分,我将今晚的事细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我虽然反应慢,但我不傻,隐隐地猜出了些什么。
子越白天说的办事不顺利,恐怕就是在付老板这里吧,今晚用我去拒绝付老板一贯安排的唐莉,是为了给他个警告吗?
我的心有些乱,看着窗外黑漆一片,心也一阵阵地灰暗,这算不算利用?否则他何苦一晚上那么殷勤地对我,这是从未有过的细心体贴。难道都是做戏吗?
我的心隐隐开始作痛,子越,你是不是连我,都不肯放过,也要当作一枚棋子?
虽然我知道,你对我,从开始就谈不上干净的感情,可是,起码到现在,我觉得我们已经努力过滤了很多杂质,除了几个莫名的女人,可是今晚的事,今晚的顺手利用,这不是我能接受的啊。
我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全身开始泛冷。
他又把我的手抓到手里,随口问着:“怎么了?”
怎么了?非要我撕破脸去说吗?我有些犹豫,这种直截了当的方式我从不敢和他去用,害怕他同样直截了当的答案伤得我体无完肤。
组织了半天语言,我幽幽地开口:“其实,提点付老板的方法有很多。”我这句话说得很含糊,想问不敢问才将话说得像没说一个样。
他沉默着,继续靠着座椅闭着眼,司机的车开得很稳,我几乎以为他睡着了。忽然他冷冷冒出句:“赵小薇,你有时敏感得可怕。”
我一愣,他接着道:“若是别的女人,我一定觉得太有心计,可对你,我就是生不出这种感觉,真他妈奇怪。”
“是我敏感吗?”我的声音有些凄凉。
他的声音生硬地泛冷:“我至于用这么尖锐的方法去提点他?”
“那你是?”我不明白。
许久,他缓缓叹口气:“厌了。”
我的心一阵狂跳,是厌了那种莺莺燕燕的生活吗?还是旁的?我不可置信地试探着:“是厌了和我说话吗?”
他一皱眉,睁开眼看着我:“怎么这时就蠢了?”
我心里一暖,轻轻碰上他的指尖,他的声音有些迟疑的伤感:“在你心里,我就那么龌龊?”
我紧紧攥着他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艰难地说了句:“我只是不相信自己。”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紧紧牵着的手,似乎有些承载不了心里的困惑和悲凉。
回到酒店,我和他都默默洗漱着,他正要说什么,忽然我的手机短信响了,一个陌生号码:“今天怎么没去?”
我有些发愣这是谁。便回道:“你是哪位?”
很快收到回信:“乔蕾。今天孟丹丹婚礼,你怎么没去?”
天,上周孟丹丹给我电话说要结婚,我居然忘得一干二净。乔蕾也和我大学一个宿舍,以前相处得还好,只是毕业后一直没有联系。
我忙回道:“抱歉,在外地忘了。”和乔蕾短信了一会儿,忙又给孟丹丹发了短信致歉,大学同学的情分,就这么丢失太可惜。
子越看我手忙脚乱地发着短信,一把扯过手机扔在床头柜,皱着眉头道:“睡觉!”
我一时气结,但转念想想自己刚才还和他隐隐有着隔阂未解明,现在就在忙不及地发短信,似乎有些不妥。
我有些不好意思,倒了杯水放在他床头:“喝点水,就不会渴。”转身躺在了床上。
他起身端起水杯,喝得很慢,月华流转,他忽然开口:“小薇,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
我一愣,一直陪着他是什么意思?有些迟疑地问:“一直?”
他看着我,神色坚定:“一直。”又艰涩地补了句:“除了婚姻,我都可以给你。”
我下意识地说着:“包括一份专一的感情?”
他摸着我的头发,语气柔和:“那是自然。”
我的心忽然乱了,好大的诱惑,一份专一的感情,我几乎想缴械投降,只为专一,可是选择了答应,就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一种我和我的家人都难以承受的生活方式,乃至这个社会,都鄙视一种生活方式,传说中的二奶,旧社会的“妾”,我能坚持吗?
半晌,我艰难地说着:“让我好好想一想。”
“好。”他的声音有些不稳。
一夜我无眠,听屋外凉风吹窗,他是否睡着了,我不知道。
第二天匆匆吃过早饭他又出去了,我自己在附近的景点转悠着。
到了石泉庵外,看到一个老伯在树下摆着卦摊算命。从前一直对这种卦摊是正眼都不会看的,绝对的无稽之谈。可现在却似乎身不由己地蹭了过去。可见术数命理,鬼神之谈,当你无欲无求的时候,也许会不屑一顾,但当你有所求有迷惘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找着一切能给你力量的寄托。
老伯主动地招呼着我:“姑娘求签还是测字?”
我想了想,“求签吧”。懵懵懂懂地摇了一支,有些紧张,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老伯摇着头念着,抬眼看着我:“姑娘求什么?”
我咬咬牙:“姻缘。”
老伯笑了笑,天干地支地说了半天,我也不甚明白。只大致知道这不是个好签。心里就暗了一半。别的便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有最后一句听得真切:“若能坚持,也不妨守得云开见月明。”我一愣,坚持?
有些失神地付了钱,心里还是一团麻,江湖术士的话本就含糊,说了等于没说,却扰得心里百般纠结。
忍不住给艾云电话:“你养胎养得怎么样?”
艾云的声音倒是比先前温和了许多:“还行。做了次产检,孩子挺好的。”像又想起什么补充着:“林育诚这两天天天回家。”
“你是用了我教的法子吗?”我提起些兴致。
“嗯,说话尽量忍着,不就装贤惠么,不算太难。虽然我差点忍话忍得把嘴唇咬烂。”艾云的声音很轻快,“前天林育诚回来说最近投资个啥挺较劲,我给他煮了一锅粥,让他放宽心好好筹划。就把他激动得抓着我的手不放了,说那个二奶光催着让他把钱撤出来买房子,我真想给他一句:当年瞎了你的狗眼啊,找那么个没文化没眼光的乡下女人。忍忍没吭声。”
“行啊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开着玩笑,“你悟性够高的。”
艾云不好意思地笑笑:“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才懒得跟他废话。”这个艾云,刀子嘴豆腐心。
我犹豫着试探:“艾云,你以后准备怎么应对那个女人和孩子?”
艾云的声音又尖厉起来:“该去哪儿去哪儿,别在我眼前晃悠。哼,林育诚他妈不是喜欢孙子么,让她去养那个孩子,那女人,早晚我给她整走。”
我的心一冽,并不是人人都能像老徐总的大夫人那么大肚量。
“你干吗呢?”艾云问着。
“我在绍兴呢,无聊。”我的声音有些懒懒的。
“和谁?”艾云的问题素来就这么直接。
我说了便有些懊悔,艾云一直竭力地劝我离开冯子越,我偏偏不长记性,一听到她的声音就恨不得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出来。
听我半天没反应,艾云叹口气:“你不说我也知道,老狐狸是吧?”艾云的外号倒是叫得越来越顺嘴了。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艾云的声音有些急:“你还笑。那天你莫名其妙打个电话来,就害我担心半天,以为老狐狸又欺负你了。对了,那个孔令宜,我查出来了。她老爸原来还是个人物呢。”随即说了个名字,我没听过,问道:“那是谁?”
艾云冷笑:“落马的人物。”接着说了令宜父亲以前的职位。
我倒吸了口冷气。令宜果然是有来头的,就这个背景,也许放到北京不算什么,可是在地方,天高皇帝远的地儿,他老爸当年也算是当地的土皇帝了。足够我这普通小老百姓望尘莫及。
我叹口气:“难怪言行举止一派优雅高贵,原来真的是个大小姐。”
艾云劝着我:“你干吗总瞧不上自己,她又怎么样?不也落毛的凤凰不如鸡。不也做了老狐狸的三儿。”
我抽抽嘴角:“艾云,你咋变得这么粗俗现在?”
艾云哈哈大笑着:“这不叫粗俗,这是超脱。我是看开的人了。男人女人,都一样,情情爱爱的伤身,还是多求自保的好。”
我不敢再和艾云谈啥爱情,不过倒是很纳闷:“按照孔令宜的身世,干吗要走这一步?”
艾云说的爽利:“有身世有身份可不代表有骨气。你想啊,他爸落马的那年,她也就刚高中毕业吧,他爸落马得突然,后来又自杀了,就没安排好她的日子呗,以前是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肯定受不了生活的落差,可不就往有钱人堆里钻了?她可当过不止一个人的情人。老狐狸都不知道是第几个了。你知道吗,王总也包过她一阵儿呢。”艾云说了王总的名字,我又是被雷得外焦里嫩。孔令宜果然是富人圈里的不倒翁,她跟过的男人,都不是寻常角色。
只是心里对那个高雅如幽兰的女人,忽然就有些心疼了。游走于这么多男人之间,她找到自己的位置了吗?难道一辈子做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还是心有所属,不愿离开?
我颤悠着问了句:“她和冯子越,是最长的吗?”问过后,我听到了自己的心剧烈跳的声音。
艾云一句话把我打到了谷底:“那还真是。有个两三年了吧。老狐狸也不知道有啥能耐,孔令宜跟了他,就安分了。”
我听到了自己的心碎开的声音。她原来,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归属。他的能耐?他的深情能让每个女人心甘情愿地去死吧。
我艰难不知死活地继续问着:“那你查到白萍是谁了吗?”让打击来的更猛烈些,我一并笑纳了。
艾云一愣:“老狐狸很少去白萍那儿,我就没继续查。兴许断了吧。还要查吗?”
我竭力保持着自己声音的稳定:“不要了。你还在查什么吗?”
“没了。”艾云叹着气,“现在身子一天天不方便了,动一动都气喘。”
我舒了口气,她终于没再查了。摧毁我神经的信息不会再有了。够了,这些已经足够让我打回原形了。在他的温情里,我差点就以为自己是他唯一的解语花。原来不过是自己的一场黄粱梦,自己的一场独角戏。
我无力地挂了电话,不知道怎么踉跄回的酒店。坐在窗户前的木椅上,无力望着窗外,真美的风景: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寒鸦数点,薄暮冥冥,可惜我已无心看风景,满眼像鲜血漫开的色彩。
且不说社会的舆论,家庭的蒙羞,这些我尚且先不考虑。只说他的家庭,他的妻女,能接受我这么个第三者一直存在吗?若是像老徐总的夫人,也许我还可以有条生路,若是像艾云般,我该怎么办?等着有一天人老珠黄被她用尽手腕弃如敝屣?
我在冯子越的心里,又算个什么,纵然我相信他,白萍和他不是那种关系。可令宜呢?令宜是啊,什么力量让之前的交际蝴蝶令宜都安分下来?除了他的深情他的许诺还能是什么?他的深情款款,也会对令宜吗?如果现在如他所说,只对我专一,两三年后,我会不会是另一个令宜?
我的头好痛,胃里又难受着,忍不住冲到卫生间呕了个天翻地覆。最近肠胃难得好些,却是一听到这样的事情,又情不自禁地想吐。
吐过之后,眼泪不止,昨晚的答案,我已经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我才发现已经完全天黑了。我仍然抱膝坐在宽大的窗台上吹着冷风。木窗在风里嘎吱作响。
子越问着:“吃饭了吗?”
吃饭?我愣愣的,没有回答,继续看着窗外。
“看什么呢?”子越走到我身边。顺着我的目光看出去。
我在看什么?窗外已是月光如水水如天,似乎什么都在看,其实什么也没看。不过是望穿了一川的山水,独看着自己的寂寞。
我淡淡的回了句:“看山。”
“山?”子越皱皱眉,“在哪儿?”
山在哪儿?在我心里,压得我喘不上气。我对子越笑了笑,没再言语。
子越在我身边站了会儿,用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语气柔和:“把昨天下午那首歌再唱一次。我想听。”
我有些木然,还是张开了嘴,“若耶溪旁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采莲女因为岸上的三三五五游冶郎而开心,我呢?因为我的多情郎伤心。心里悲戚,声音完全没有了昨天的轻灵悠扬,只剩忧伤落寞。
如果有人在窗外看风景,是否能看到白墙灰瓦之内,一扇木窗,一缕月光,一个静立,一个低唱。
一曲终了,子越没有吭声,只是把我搂得紧了紧,半晌,沉沉说了句:“薇,想好了吗?”
我咬咬牙,闭上了眼睛:“想好了,我不可以。”
他身子一僵,环着我的手几乎要掐得我生疼:“为什么?”
“子越,”我的眼泪下来,“这个一直,我承受不起。”
他抬起我的下巴,目光有些冷冽:“说明白点儿。”
怎么说明白,我的那一箩筐的话,真的不知从何说起,我艰难地精简着话:“我想要的,你给不了。”
他一怔,眉头皱起:“是名分?”
“不是,不是。”我无力地把头埋在膝盖里,我不奢求婚姻,那出离了我的道德范畴,我想要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
他一把把我拽起来,眸子碎开,声音有些急躁:“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身子靠在了身后的木门上,我有些凄迷地看着他,想说“我想要一份真心”,可是觉得这句话真傻,尤其在这种场景说出来,简直像是在演苦情戏的琼女郎。
我无力地垂下目光,嗫嚅着:“我不知道,不知道。”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去。
他的双拳紧紧地攥起,用力把我往木门上一磕,咬着牙:“赵小薇,你真浑。”
说罢用力地吻上来,粗野地吸吮着我的唇,脖颈,呢喃着:“我这就告诉你你想要什么。”双手握上我的前胸,痛得我一声嘤咛。
我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游走到他的后背,用力地抓着,似乎想证明他的存在。他把我压在门上,我无力地顺承着他激烈的吻,粗重的呼吸,他身上的气息几乎将我淹没,我不禁软在他怀里,我的身体又一次先于我的理智在回应着。
我情不自禁地回应着他的吻,吮上他的舌,他把我放在床上挺身而入,用力地融入,我软软地迎接着,心里却荒凉无比,就算我说一百次不愿意和他一直在一起,可我的身体总是面对他做着激烈的反应,我拒绝不了他的侵入式占据,他的力量似乎总能说明他的情动,可是这只是对我自己吗?我无力地喊着他的名字:“子越,子越。”
他听着我的声音更加忘情,手指穿过我的头发用力扯着,喘息着:“小薇。你懂不懂,我有多想要你,多想和你一起?”低吼着在我身体里释放了自己,我也随之一片空白,在宛如潮水的解脱中沉迷着。
激情过后,他有些失落,靠在床头开始吸烟,一支一支,没有间断,像在发泄着什么。
不知道是抽了第几支,我终于忍不住了,看着他,满脸含泪:“子越,你不要这样。”
他看着我,皱着眉头,自嘲地笑笑:“很可笑是吧?我他妈像个毛头小子,只想要你一句话。”他语气有些混乱,声音微微抖着。
他的表情,失落中带点痛苦的挣扎,扯得我的心好疼。我再也忍不住,仰起头,含泪道:“子越,我从没想过伤害你的家庭,可是,你家庭外的女人,不要再伤我了啊。”
“伤你?”他微微一怔,看我泪流满面,想了片刻,吐口烟,看向我的眸子少了阴霾痛楚,多了丝清亮:“给我一点时间,我把一些事情处理好。”
我像被抽空似的,方才那句话,我拼出了自己所有的自尊,换来了他的承诺。我已泣不成声。
他把我揽在怀里,沉声道:“我明白了。相信我,等我。”
这是他给我的誓言吗?我静静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有力地跳动着,瞬间觉得天地万物都不重要了,只要有他,就够了。我低低地说着:“那我等你。”
他搂得我更紧了些。原来誓言这个东西真的很醉人,一旦有了誓言,便像有了信仰般,心会变得很轻快,我悄悄地对自己说着,如果他真的可以把其他人处理好,此生,我是否就能做到:君若不离,我便不弃?
窗外水声悠悠,月光映照屋内流华满地,室内一片旖旎。
离了绍兴,我却满心缱绻。每个城市,都给我留下不同的感觉。说起绍兴,直至今日,都会令我心神沉醉。那是个充满旖旎曼妙的小城,那里,有我和他初解心结的欢欣,如赴前盟的双影,有我和他浅浅的誓言。
从绍兴回来,我和他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变化。我少了些悲戚,他少了些不耐。虽然一回到北京,无形的压力又开始涌动,但是他的那句“相信我,等我”是我每日安眠的理由。
虽然我非常想帮周亦,非常想继续同他一起搞定顾婷婷。但是想着子越那晚动情的那句“我有多想要你,多想和你在一起”,我的心软了。毕竟朋友是手足,而有的人,已经融入了我的生命。
但是周亦公司里的事情也要去处理一下,便同子越说最后再做一周,把工作交接了便辞职。看我说得恳切,他勉强点头同意了。
到了公司,大家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提前也没有和周亦打招呼。正好赶上他没在。
小崔来我屋里送文件,便聊了几句,周亦这几天的状况也不太好。他父亲的支持迟迟无法落实,周川开始明着挤兑周亦。几次高层会议下来,其他一些部门负责人见风使舵,对周亦的安排便有些故意挑剔。尤其是企划部的工作,更是推不动。
小崔瘪着嘴叹气:“可怜我们这些做小的,每次去找袁经理签个字都得看半天脸色。”袁经理是企划部的经理,在公司有些资历,是周川阵营的铁杆支持者。
“唉,”我也叹口气,袁经理这么做也有些过分,“好歹企划部现在是周副总分管呢。”
“谁说不是呢?”小崔嘟着嘴,“可袁经理就有那个派不听周副总的。”
中国的俗话“奴大欺主”,这种称呼不合适,可这种情形,倒是描摹得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