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来,阴霾密布的天上居然飘起了细细的雪花。www.Pinwenba.com原来冬天在哀伤的日子里已骤然来临。
我的衣服再穿着已经瑟瑟发抖,于是早晨特意请了半小时假到公司附近的出租屋去换衣服。邵琦上次送的那件羊绒大衣倒是正适合这个天气。本来有些舍不得穿,但今年的雪下得早了一点,羽绒服有些太过,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衣服,便咬咬牙穿上了。
刚关上我的屋门走到客厅,“等一等。”有人喊着。
我扭头,主卧的那对夫妻中的妻子正冲我走过来。三十多岁,肤色有点儿黑黄,脸上却全透着一股子精明。对我笑笑:“你是叫小薇吧?”
我点点头,自从搬家过来,也只是照过一次面。我都不记得她叫什么了。
“是这样,咱们这里的水电气费用呢,一直是按人头平摊。”那大姐对我笑的很自然,“即便不住这儿呢,也得出一份儿。”
我有些惊讶,这个要求在我看来有些不近情理,不由得反驳了一句:“可我一直没住,也没用水电啊。”
大姐的脸一沉,说话重了些:“不是这么个理,你住不住的,咱也管不着,你要是以后住了,用水用电多了,我们不也平摊嘛!大家住一块儿,还能按天数摊钱?”
看我没吭声,大姐又说:“看你穿得干干净净的,也不差这几个钱吧?”
我有股被噎住的感觉,我想说这衣服是人送的,我也缺钱,我又想说即使不缺钱,也不能不讲道理,可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也许我早晚有住回来的一天,关系弄得太僵也不好。便问:“多少钱?”
“二百二十三。”大姐的面色缓和了。
我匆忙掏出钱给她,她还在那里嘀咕:“我这只是算整数了,零的都是我垫的呢。”
二百二十三还有零的?我又掏出一块钱塞给她,笑笑:“不用你垫了。”
转身匆匆离开,有股喘不上气的压抑,又有股说不上的寒意。在这里生活,天天一睁眼就要钱,便是不回来,也有半个月二百二十三块的水电气费用等着你呢。
公司里倒是气氛缓和了许多,少了前两天的惶惶不安,想来昨天周亦的举动对安抚人心起的作用还真不小。慰问小组也成立了,人事部的陈副经理主持。车经理的面子便有些不好看,干脆请了假不再来。
中午的时候接到了子越的短信:下班等我。
有些期盼,却也有些踟蹰,怎么解释没辞职的原因呢?又怎么说服他继续让我工作呢?头又开始大了。
下班后,子越的车又在楼下。我快走几步上去,看着他的样子似乎有几分憔悴,正要开口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他看了看我的衣服,冷冷扫了一眼,似笑非笑道:“什么时候买的衣服?”
我想起他说的让我离邵琦远点,想来他是极不喜欢邵琦的,便有些心虚道:“上个月,商场打折买的。”怕他不信,又补了句:“一折。”
他没再说话,表情却从刚看到我的有丝温度降到了冰点。车子开动了,我想着今晚又不能去看艾云了,有些惆怅,医院的饭很难吃,她身边又没个人照顾。昨晚九点多我去看她的时候,自称吃过晚饭的她又吃了一碟酱翅。
子越忽然开了口:“你的朋友还住院吗?再去看看?”
我点点头,说了医院的地址,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人真是很奇怪,前一刻你还在犹豫如何开口,但当对方提出来后,有的人会让你觉得心有灵犀一点通,有的人却是别有用心暗谋生。身边的这个男人给我的感觉,显然是后者。他的冷冰冰的话语,让你就是丝毫感觉不到温度,而是只有试探,猜疑,算计。
他是仍然不相信要去验证吗?还是看到了邵琦送我的衣服又联想到了什么?我的心瞬间随着车窗外渐渐暗淡的阳光也灰暗起来。
在医院门口的饭店打包了几个菜,一进病房,却是所有人都是一愣。我看着艾云身边的林育诚是一愣,林育诚看着冯子越和我是一愣,艾云看着冯子越又是一愣。
子越先打破僵局,冲林育诚走过去:“小林。”
林育诚伸出手:“冯哥,这是?”说完疑惑地看着我。林育诚只知道我是艾云的朋友,但我和冯子越的关系,艾云定是不会和他说的。而林育诚和冯子越业务上并没有什么往来,只是认识。
我的心忽然悬了起来,甚至自己都能听到跳动的声音,我迫切地想知道,他会怎么介绍我?怎么定义我和他的关系?
他却是没有半晌没有应声。
我的心一凉,扯得有点痛,微微扯扯嘴角,打着圆场:“艾云,你好些了吗?”
艾云瞪了我一眼,毫不客气地看着子越,声音微微有些激动:“冯总,我也想知道呢?小薇和你是啥关系啊?你怎么和她一起来了?”
我的脸刷地红了,心几乎要扑通跳出来,艾云啊,你问得这么直辣,你让他怎么回答?我是他的情人?二奶?小三?什么都沾点,什么也算不上。而且像他这副冷面孔,估计很少有人敢这么当面近乎质问地对他吧。
我微微抬眸看了看子越,他的脸上倒是一丝尴尬之色也无。我拽了拽艾云:“吃饭吧。”
子越悠悠地开了口:“她是我在乎的朋友。”
在乎的朋友,原来我在他心里是这个位置。我的心一瞬间被拧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只是朋友,好歹前缀还有在乎二字,我是不是该开心呢?可为什么我开心不起来,却有想落泪的冲动?
艾云的脸也刷地白了,看看冯子越,狠狠瞪着我:“吃什么?我气就气饱了。”
我把筷子递到她手里,哀求地看着她:“吃吧。”生气有什么用?徒增尴尬。我早就知道自己是什么地位了,只不过今天他把这话说得血淋淋了些。
艾云推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我:“我吃过了。”
“什么病?要紧吗?”子越问林育诚。
“怀孕了,保胎呢。”林育诚看向我,“小薇,你也劝劝艾云,医院不如家里,还是早点回家养着好。”
我看着林育诚也有几分气恼,现在知道艾云怀孕了又摆出这副伏低做小的样子,艾云一个活生生的陪了他四年的女人,远远不敌她腹中那个小生命的分量。我的话也有些难听,虽是柔柔的,却带着刺:“要是家里能安心养胎,也不必到医院这么辛苦。还犯得着我劝吗?”
子越转看向我,神色有几分捉摸不定,顿了顿,说:“咱们走吧。”
我看向艾云,艾云对我点点头,始终没有再看冯子越一眼。
我问:“什么时候出院?”
“再过两天吧,出去了告诉你。”艾云冲我挥挥手。
我也懒得看林育诚,转身出去了。
住院部外面有片已枯萎的草坪,我和子越并肩走着,却都静默无声。
他忽然问:“这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嗯。”我心不在焉地答着,“怎么这么问?”
“你为了她,变得有些不像你。”他竟然笑了,声音沉沉的。
“我不像我?”我一愣。
“像要护着小鸡的母鸡。”他止住了笑,“你自己都是只小鸡。”
“有吗。”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却被他一把牵住,他的手很硬,而我的很柔软,被他牵着的力量让我冰冷的心仿佛微微暖了一些。
还记得那晚,路灯下,霰雪轻舞,折射着灯光,很美很绚烂地旋着。
上了车收到艾云的短信:“知道自己什么位置了吧?前几天和你说的事有眉目了,你明天抽空来找我。”
一句话就把我从刚才路灯雪下漫步的幻境中拽回现实,前几天和我说的事?她要私家侦探帮我查冯子越有多少女人吗?我的心一突,竟忽然慌张到了无法自持,像高考的时候等待分数般的煎熬起来。
那晚与他的情致却是不高,他的激动狂热遇到了我的心不在焉。我的脑子不停地盘旋着“她是我在乎的朋友”,心便是像被什么扯到一样酥酥麻麻地疼着。我只是他的朋友,一个他稍稍在乎点儿的朋友,是啊,还能算什么呢?
暗夜的吞噬,让他在疯狂,而我却被刺伤到有气无力。当他在我身上用力的时候,我竟然第一次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到极致的欢愉,只是一个劲地心酸,有种想落泪的冲动。我随着他的动作,也会激动,身体会有反应,但心里的酸楚却生生地将那种反应压抑到了低谷。原来心酸才是最大的障碍啊,比恐惧、厌恶、抵触等情感更加能抑制情欲的冲动。
他做了许久从我身上下来,疲惫地躺在了我身边,闷声:“你在想什么?”
我听到了他的问话,却是脑子一空,还在想着艾云会告诉我什么结果,心不在焉的随口应了一声:“嗯?”
他腾地起身,不再看我,转身去洗澡后便钻进书房。而我,已经习惯了面对夜的无眠不再挣扎,只是如他不在的日子一样,数着家乡河堤上的柳树:一棵,两棵……却是越数越清醒,惊觉时候已不早,看看手机都凌晨两点了,我慌忙披上睡衣去书房,他该不会在书房睡着了吧?冬天的夜里,着凉伤风就麻烦了。
却是看到他正在我的书房里,认真看着什么,眉头紧锁,唇际却露出个颇具玩味的笑。
我的心一惊,小步跑进去,却呆立在他身边,果然,最下面的抽屉开着,冯子越看着的,正是艾云交给我的林育诚的材料。那些材料我自己都没看过,但是一定是极为重要的,艾云再三叮嘱我别被冯子越看到。现在他却像看着自己的手札一样面无愧色悠然自得。
我有些着急地去抢他手里的材料。他没有闪躲,任我将材料夺走,淡淡地说了句:“已经看完了。”
“你怎么能打开这个抽屉?”我涨红了脸,手里的材料情急下紧紧捏着。
“开这种锁,对个男人来说,轻而易举。”子越的脸上竟有丝得意的笑,“你忘了我以前差点被劳教?”
我看着他的样子,身体微微有些发抖,真想大喊一声:你无耻。怎么能随便翻别人的东西。却是说不出口。
半晌,才挣扎着说出句:“这是我的隐私。”眼圈儿却已经红了,我本就是寄居人下,哪来的隐私。
果然,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隐私?你在我面前,没有隐私!”
这是什么强盗逻辑,从头到脚的寒凉,我呆呆地站在那儿。
子越站起身,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冲我玩味地笑着:“不过,如果不想让人注意,就别欲盖弥彰,看着锁,我就想撬。”说罢转身回了卧室。
我努力使自己平静着,既然看了,就这样吧。拿起手里的材料,忍不住看了一眼,却是犹如晴空霹雳一样,从头麻到脚。一份南方某个地级市1994年入狱名单复印件,还是手抄的版本,盖着枚公章。大约二十个人。一张旧的一代身份证复印件,名字叫林少培,面容却与林育诚有几分相似。再翻看那张入狱名单,上面9月份的入狱者赫然是林少培,入狱原因是故意伤人,有期徒刑三年。除此之外,还有几张法人证书的复印件,每张上面的公司名称和法人名称都不同,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的手开始哆嗦,林少培是林育诚的亲戚还是就是林育诚……本人?这个念头令我不寒而栗,想起那天晚上林育诚对我近乎疯狂的行为,说他故意伤人我完全相信。
但是看看林少培的身份证复印件,似乎比林育诚大两岁。我有些发蒙,不愿意相信林少培就是林育诚,艾云已经够可怜了,嫁人不淑,如果还坐过牢……想起艾云那句:“你觉得电视剧狗血吗?告诉你,生活远远比电视还狗血。”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变得这么蹊跷了。
我哆嗦着把材料收到信封袋里,放在哪儿都觉得不放心,最后还是放回了原处。
我小跑回到卧室,子越正靠着窗户抽烟,一圈一圈的烟雾袅袅而上,我看他的脸都有些恍惚。
我迟疑着,几乎是恳求着看着他:“你,可不可以当没看过那些?”
他看了看我,目光有些沉郁:“你不信我?”
我慌忙摇头:“不是。”
如果他答应了,我自然相信他会做到,只是我知道他如果觉得有必要说出去,一定会毫无愧色理所应当地说出去。
我走到他身边,继续恳求着:“我不能害了艾云,她现在又有了林育诚的孩子……”
他叹口气,拍拍我的背:“他的事儿对我没意义。放心。”
我舒口气。
他淡淡地笑了笑:“这些东西谁给你的?”
我语塞,不想告诉他艾云在调查她的老公,在他看来一定觉得是离经叛道不可思议的事儿。
子越抬起我的下巴,深看向我:“女人,还是笨点儿好。”
我抽抽嘴角,回看向他:“笨了就能任人为所欲为……当然好!”我重重地咬了咬“好”字。
他沉沉地笑了,笑得我的心麻酥酥的:“最柔软的,才是最强硬的。”
我被他揽着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的心脏有力的跳动,竟然有种踏实的眩晕。那夜,终没再失眠。
第二天一早,我正在纠结着怎么和他解释上班的事儿,他倒是先开了口:“周川和我说了,这种事儿,两周缓冲足够。你去准备交接。”
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神色,一个生命的消逝在他看来,更是淡漠的只需“两周”就能平息的事故。我像被什么噎住了似的心里犯堵,又想起那半个月的二百二十三的水电费,心里不是滋味,一旦辞了职,吃穿用度再没有转圜的余地,我也没存上什么钱。而花他的钱总觉得没那么理直气壮。以前有保姆还好,反正家用都是保姆掌握,现在只有我和他,却很难开口说钱。也不想再起争执,只没有吭声。
上午请假去了医院找艾云,艾云把一个纸袋甩给我:“这只是初步的信息,你别吓着。”
我的手抖着,半天都打不开那个袋子,大冬天倒弄得满头大汗。
艾云一把夺过来,瞪着我:“看着你这副样子我就生气。”
艾云把袋子打开:“看看,这是他在某个小区名下物业的进出情况,去年半年,五个。不过都待得不长,两三天吧,最多一周就不见了。”
又指着一个单子:“这是他北七家那别墅,幼珍住之前就不说了,幼珍之后还有一个叫白萍的住着,最近少见了,是不是搬走了正在查着呢。”
“还有这儿,五环这个联排的别墅,一个叫孔令宜的女人住着。这个孔令宜我还在查着。他除了你这儿,就是这个女人这儿去得多。这个女人似乎来头不小……”艾云的嘴还是不停地说着。我看着她有些麻木,心被什么狠狠地抽着,一下一下,终于痛得即将窒息,捂着嘴跑了出去。冲到卫生间,我不停地干呕着。恨不得将胆汁吐出来。眼泪和着瞬间决堤。为什么,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啊?我拼命地甩着头,想把这些甩出去,却只是无力地挣扎。
艾云追出来,用力扶着我,拍着我的背,心疼地看着,声音焦急:“小薇,你不是怀孕了吧?”
我的心一哆嗦,不会这么倒霉吧。
仔细想想,也不对啊,三周前好朋友还准时报到呢,后来与冯子越在一起,也会做措施,没理由啊。
我坦然地摇摇头:“不可能。”
艾云却是不放心,一边扶着我回病房一边说:“小薇姑奶奶,这儿就是医院,做个检查不麻烦,你就让我省省心吧。”
我凄然笑笑:“措施做得严密的很,想怀他的孩子,也没那么容易。”自从我上次偷偷做了人流后,他除了暴怒的时候,注意得倒是很周全。
艾云火气上来了:“你不知道如今的年头意外多吗?连我这种千年不化的都怀孕了,你就不能有个意外?现在扎针孔的多了去了……”
我赶紧一把捂住艾云的嘴,看看楼道里纷纷侧目的眼光,我臊得满脸通红:“你才是我的姑奶奶,我这就去做检查。”
去一楼挂了号,这种检查倒是简单,初步确定验个尿就可以。我把尿杯递到化验窗口,就静静等在外面。护士告诉我半小时就能自动在查询机上自助打印结果。还挺方便的。
身边有好几对儿等结果的,一对儿小夫妻打印出结果后,丈夫高兴地抱着妻子直旋着,大声地说着:“我要当爸爸啦。”把妻子吓得花容失色,一个劲儿地喊着:“注意孩子,孩子……”丈夫又赶紧把妻子稳稳地放下来,紧紧护着她的背,那副小心翼翼的呵护,比守护一个千年的古董花瓶都珍贵。周围全是同样心情的准爸妈,有羡慕的眼光,有直接忍不住恭喜的,其乐融融的场景。
我看了看周围,只有我,是一个人在等着结果。
什么叫凄苦?那时算是体会到了彻骨。看着周围一对一对等待着结果的男女,甚至还有父母陪着一起来的,人家的脸上洋溢的是幸福、期待,我的脸上是什么?纵然没有镜子,我也知道,除了害怕,就是落寞。
这就是做情人的代价,艾云的身边,都有个林育诚为了孩子鞍前马后地讨好着。而我呢?却只能独自承受着这种煎熬和痛苦。我忽然想着,如果冯子越在身边,护士问“你是孩子的什么人”的时候,他会不会也说:“是我在乎的朋友的孩子?”
我现在这副样子,就是做情人的报应吧。
我呆呆地坐在那儿,看着一个个女人或欢天喜地,或在安慰中离去,我惊觉已经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我匆忙起身去打印结果,手抖有点抖,心里一个劲的祈祷着: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化验单上的阴性,终于让我长出了口气:老天再次放过我了。
回到艾云的病房,迎头遇上了刚刚打完针的护士。我问了问情况,还不错,过两天可以出院了。
艾云担心地问我:“怎么样?”竟然声音都有些抖,这丫头,比我都紧张。
我摇摇头:“没有。”
“哎呀妈呀,老天保佑啊。”艾云虔诚地画了个十字。
“拜错神了,画十字的是耶稣,不是老天爷。”我抽抽嘴角。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都吓死了,不过你要不要去消化科看看?”艾云还是不放心。
“好啦,消化问题还算问题嘛。不用看。”我从小就不爱看医生,一看,钱就刷刷地流出去,实在是心疼。
看着艾云床头的那几张单子,我忍不住又拿起来看了看,上面的数字人名已经快将我刺得麻木。
忽然我指着第一张,问:“这个物业,只有去年半年的登记吗?今年还有人去过吗?”这个地方是半年住过五个的那个,我也住过,在去年上半年的时候,当我春节后从老家回来,子越就接我去的这个地方住了半年。熟悉的地址,却如走马灯似的换着住客。这算什么?选秀的场所吗?谁有兴趣了先带回来试试?满意的就换个地方长包?不满意的就卷铺盖滚蛋?这么说来,我还是幸运的,起码还住了半年呢。
艾云摇头:“这我倒没注意,我打个电话。”
一通电话后,艾云舒口气:“今年没了。”
看着我有些麻木的神色,艾云叹口气:“这么看来,和你一起后,长期的也就那个白萍和孔令宜。逢场作戏的一夜情不好查,也总不能天天跟踪他。”
我无力地摆摆手:“这两个就够了,不用再把虾兵蟹将都搬出来了。”
“他家里的情况……”艾云有些迟疑地看着我,“你想知道吗?”
我一惊,差点儿弹起来:“你连这个都查了?”
“没没没……”艾云赶紧把我拽着坐下,“我是觉得没必要,所以问问你。”
“别浪费钱了,完全没必要。”我使劲摇头,自己算个什么呢,还查人家家里,做个情人都只是三分之一,想什么登堂入室的事儿,即便要想也是孔令宜该想的事儿。眼泪却是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小薇,”艾云给我擦了擦眼泪,“你是为了钱吗?”
我拼命地摇着头。
“那你这样准备到什么时候?”
我抹抹眼泪,颓然道:“一阵子吧。”
“一阵子?这是多久?”艾云又要起急,“你的青春可陪他耗不起,他倒是滋润了,身边儿的女人不图钱不图名分地跟着他,没有比他更划得来的主,也没有比你更窝囊更傻的……”
后面的话艾云戛然而止,我知道她想说的是“没有比你更窝囊更傻的三儿”。
我苦笑:“傻就傻吧,就这一次,等我受够了,就会离开了。”顿了顿又道:“也快了。”
艾云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上次陪你来的那个朋友,看着挺不错的。结婚了吗?”
我一愣,脸微微泛红:“你又想哪儿去了。那只是个朋友,现在是我主管领导呢。”
“告诉你啊,赵小薇,过这村儿可没这店儿了,要是他没结婚,你赶紧把这个钻石王老五抓住了。”艾云提醒着我。
忽然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来,高亢的女声:“你寂寞才找我,你情人那么多……”这首歌现在响起真是个绝妙的讽刺,我慌忙从包里翻手机,艾云已经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小薇,你真是绝世忍者神龟啊。”
我好容易翻出来,慌忙接起他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闷闷的:“在干吗呢?”
“医院呢。”我答着,一边示意艾云噤声,她的大笑还在继续着。
“又去看你朋友了?”他也笑了,笑声淡淡的,却有些暖意。
“嗯。有事吗?”我有些好奇,他没事很少给我电话,最多就是短信,也就几个字。
“没事,看看你吃饭了没有。”他的声音淡淡的。
“待会儿就吃。”我答得气虚。
“好。”他挂了电话,我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打电话就是问我吃饭没有?太反常了。
艾云玩味地看着我:“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逃不脱了,老男人惯用的伎俩,打一棒子给仨枣儿,吊得你心痒痒。”
我没吭声,这样的枣还真是挺罕见的,也算物以稀为贵了吧。
从医院出来,风吹得我头有些痛,却也清醒了许多。这样的生活,不能再继续了。反反复复,我始终像个鸵鸟一样,每当被他刺伤,我就把头埋在沙子里,不去看不去想,只是放任自己的伤口从鲜血淋淋到慢慢结痂。而当他给我一点点温暖的时候,我又像飞蛾扑火一样冲上去,哪怕自己心上的痂还没好。
赵小薇,你不该再过这样的日子,这些数字已经告诉你了,你就是那个三分之一。我图什么?艾云问地对,我现在不是为了钱,那就必须是为了情,可是,连情都没有,我还怎么坚持我一个人的思恋?
有些话,尽管难启齿,也许答案血淋淋,我今天也必须要问个清楚了。心里渐渐的有了个念头。
吃过饭回到办公室,看周亦正在吃着工作餐,我忍不住问:“你知道有什么电影讲一个男人和好几个女人谈恋爱的吗?”
周亦一愣,摇摇头:“很少看电影。”想了想说,“大红灯笼高高挂?”
“扑哧。”我生生地被他笑出了眼泪,那哪儿是一个男人和好几个女人谈恋爱,“那是一个老财主和几个小老婆的事儿。”
转回到座位上,却心里一沉,自己这状况,别说,还真有点儿像。又在网上搜了搜,最后决定把《画皮》《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大红灯笼高高挂》这三个电影都拷下来。
今晚,就趁着看电影,试探试探他的心思。这么想着,心却有些跳得慌,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一旦他说出来了,不论是什么结果,都得承受着了。
临下班的时候去洗手间,看到小崔正在里面干呕着。本来我也没多想,但今天自己刚做完检查,条件反射似的就来了句:“怀孕啦?”
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冒失。之前只和小崔聊过几次,人家的婚姻状况我都不知道。正要赔礼道歉,小崔一把拽着我,眼泪流了下来:“赵姐,你一定要帮我保密啊。”
我有些慌乱,难道是婚外孕?赶紧扶着她:“怎么回事?怀孕是好事儿啊。”
小崔抽泣着:“咱们公司入职三年内不准怀孕,我到明年才满三年……”
我的心像被什么捶了一下闷闷的疼,有些激动:“孩子,比工作重要得多。”
“赵姐,我还年轻,孩子还能再要,可是工作,找个待遇这么好的大公司真的不容易。”小崔哀求着我,“赵姐,你不明白,像我这种没关系没路子的,找个这样的工作多不容易。”
我拍着她的背,眼圈有些红,也许时至今日,在她们眼里,我是周家的心腹,周亦的贴身助理,定是有着不比寻常的背景,才能免除应聘的重重关卡,轻松地坐到这个无数年轻女孩儿羡慕的位置。
这样看来,我也许算是时来运转,只是她们估计做梦也想不到,我之前也是个抱着简历被无数公司甚至是小私企都拒之门外的失败者,又是受了多少委屈和艰辛才有了这种机遇,似乎是偶然,但似乎也是必然。走上了情人的路,入了那个圈子,认识的人多了,如果拉得下脸,找份工作怕还是容易的。
我安慰着她:“放心吧,我不会说的。”转而又想起,“那你老公?他同意吗?”
“他是一个小公司的。”小崔看着我,叹口气,“我们都不敢要啊,哪要得起?没房子,再没了工作,靠什么养孩子。”
我有些心酸,既不是非婚生,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偏偏就是不能要孩子。这样的日子,谁能想象得出就是眼前这么一个高挑秀气的大公司白领面对的困窘呢?
回到办公室情绪有些低落。趁着给周亦送文件,我试探着:“咱们公司是入职三年内不许生孩子么?”
“嗯?”周亦一愣,“不成文的规定,入职三年内要了孩子,哺乳期又不能解雇,基本这个职工三年内不出成绩。”
我暗暗腹诽:万恶的资本家哪里都一样。
周亦却是好奇地看着我,目光有些灼热:“你要生孩子?”
我的脸一红,瞪了他一眼:“胡扯什么。”匆匆出去。
下班后,我把U盘揣上,有点儿上战场那意思。能不能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就这么试一出吧。
冯子越开车的时候话一直很少,我偷偷看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像一只专注奔驰的野马,不觉看得有些愣神。
忽然他唇角上扬,微微地笑了:“我有那么好看?”
我的脸一下有点发烫,匆忙收了目光,暗暗装着镇定,掩饰着:“今晚我请你看电影,你有时间吧。”
“你爱看电影?”他有些诧异。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倒是从来没提过看电影。不过我和他,似乎除了激情,很多事情都没一起做过,看电影牵手逛街这种浪漫更是想都没想过。
“嗯,不是所有的都爱看,但是有几部,挺想看的。”我慢慢地说着。
他没再吭声,车子却偏离了我们平时回家的路线。
“这是去哪儿?”我有些惊讶。
“你不是要去看电影吗?”他看看我,一副“这不是听你的”样子。
“我想看的是老片子,不是现在上线的。”我有些着急,找着借口,本来我想拷下来回家看的,如果去影院,不是弄巧成拙了嘛。
他淡淡笑笑:“想看的,那儿应该都有。”
我才稍稍把心安定了些。
车子开到了昌平附近的一个会所,离我们住的地方倒也不算远,他进门的时候打了个电话,等我们停好车进了大厅,已经有值班经理走了过来,满脸堆笑地说着:“冯总,包间安排好了。”
我心里一惊,难道要在KTV包间看电影?隔壁唱着“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我们在这边看着小唯佩蓉和王生的感情纠葛?我拽拽他袖子想提醒句:别去KTV包间。话还没出口就被他反手牵起,随着服务生的指引向前走去。
事实再一次坚定地证明了我果然是没进过大观园的刘姥姥,也暗暗窃喜幸亏刚才那句KTV包间没说出口,否则会把服务生的大牙都笑掉的吧。
包间在一层,是里外的两个套间,外间是休闲放松的地方,有排酒柜和吧台,布置得有些日式风情,落地的玻璃窗前还有一个小榻榻米,可以盘腿而坐对酌几杯。玻璃窗外是临水的一片露台,若是夏天,在露台上摆两把椅子临水乘凉,也蛮有情致的。
里间是用来看电影的,布置成家庭影院的风格,也就是五六个人一起看的场地。服务员把设备调好,问我们要看什么,我看看子越,客套了一句:“你喜欢看什么?”
他看着我,唇角勾起:“随你。我很多年没看过电影了。”
很多年……我心里偷偷乐了一下,那便不用担心他看过了,想了想,我对服务生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说出这个电影的名字,我的心忽然颤了一下,想起了一个人,和他,正是看着这个电影,开始的那段感情。当初直以为那是刻骨铭心,可时至今日,自己再想起的时候,心内竟只有那一点点的波澜,就完全是眼前的这个男人了。
忘记一个人并不难,如果你觉得一个男人让你刻骨铭心,只因为还没遇到让你化骨挫灰的男人。
熟悉的背景音乐《琵琶语》响起的时候,我才发现这个小影院的音效竟然这么好,坐在沙发上,电影里的月华流白就在眼前倾泻千里,人物的对话仿佛也就在耳边缠绵低语。我静静地坐着,随着情节,不知何时已经被卷进了他的怀抱,不停地抹着眼泪。
这个电影怕是最能表达我的心情了,当字幕打起的时候,我看着自己脚底下一堆的纸巾抽搭着。
“还想看吗?”他搂着我,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我的耳边都能感觉他的呼吸可闻。
不觉向他身边靠了靠,声音竟不自觉糯糯的:“不回家吗?”
他微微一顿,将我搂得更紧了些,“这里有客房,明天又是周末,想看就看个够。”
“那就再看一个。”我不觉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他吩咐服务生拿了两份套餐,我匆忙吃过后,又继续看。
一口气居然把《大红灯笼高高挂》和《画皮》也看完了。
才发现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我竟然丝毫没有睡意,他也精神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