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初成眯着眼睛看我,说其实我不知道该感谢你,还是该恨你——感谢你,是因为你帮我摆脱了萨库朗的束缚,帮我彻底逃出了善藏那个魔鬼的掌控,这一点,我应该向你表达我的谢意;然而,摩罗上师在那一战中也死了,他们承诺给我找寻延命的秘方失传了,之后我流落辗转,一路漂泊到了香港,又来到了这里,准备开始我新的生活,安享剩下的残生,然后命运又让我遇到了你——你坦白跟我说,陆左,你认不认识一个叫作王洛和的老者。
见他一副笃定的表情,我知道隐瞒并没有用,于是点头,说认识。
王初成神色哀伤地回忆起来:他出生于掸邦老街一个贫困的华人家庭,十三岁就没了爸,在老街上给人打零工,供养他母亲和两个妹妹,受尽欺凌;后来缅北战乱,他母亲和大妹死了,就剩下一个小妹,才六岁,就在他绝望的时候,他叔出现了;王洛和与他父亲自小离散,一直在跟随一个中国来的老巫师,在山林里做苦修,但是资质有限,直到那个老巫师行将就木,都没有能够学成什么东西,便回家来了。
是王洛和,把他和他小妹从死亡边缘线给带回来的,他叔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是却有一身本事。他叔带着他和他小妹辗转四处,终于在他叔一个师兄的介绍下,加入了萨库朗,衣食无忧起来。
然而可惜的是,好日子并不多,他叔和他都被教里面的摩罗上师给看出有修行猿尸降的资质,于是他们便被善藏挑中,做了那老鬼的试验品——他叔是自愿的,他却不是,然而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一同浸泡那山魈鲜血和脑浆、涂抹腐烂皮毛的十个人里,就有八个先后感染死去,就剩下他和他叔成功了,却需在每个月圆之夜的前后几天,饱受那如被万虫蚕食的痛苦……
他叔后悔了,真的后悔将他带到那个鬼地方来,但是他们却不敢怎么样,第一是因为这猿尸降每个月那几天都要忍受着无尽的煎熬,没有摩罗上师配的药,只有靠鸦片来缓解痛苦,第二是因为他小妹被送到泰国曼谷最好的学校读书、工作和生活,一直都被萨库朗的人所严密监控。
后来他叔悄悄告诉他,说他叔的师父那一脉,原来是来自于苗疆,祖上还曾经出现一个被称作“汉蛊王”的大人物,但是后来他师祖带着几个师叔伯去洞庭龙宫的时候,惨死了,就剩下一个人逃回来。他师父一直怀疑自己的二师兄,便是害死师祖的叛徒,只可惜后来一直在打仗,而后战败,流落到了东南亚,浑身伤病,便再也没有提及。
那二师伯一脉,定然继承了汉蛊王的一本奇书,名曰《镇压山峦十二法门》,当中应是有解脱猿尸降的记载。他叔思虑了很久,说他自己老了,不要紧,但是王初成却还小,总不能这么过下去,十年死亡,于是决定孤身前往中国,去找寻那本书的下落……从此他叔再也没有回来过。
王初成盯着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讲这些么?
我默然,之前那个在我心中一直扮演着丑恶角色的王洛和,形象顿时丰满了一些。不过也许是立场不同,所以我们看到的侧面也不一样——王初成心中满满都是他叔对于他的付出和慈爱,然而在我心中,对那个屡次要置我于死地、并且当着我的面将小美残忍杀死的家伙,却实在喜欢不起来。
每个人都有着善良和丑恶的一面,即使是法西斯希特勒和独裁者斯大林,对待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也是一个让人感觉温暖的人,他们的朋友感恩,但是让那无数惨死于屠杀和大清洗的人,情何以堪?
王初成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心虚了,又问:“如果你最亲近的亲人被杀死在异国他乡,而你又有报复的能力,那你会不会动手?”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成竹在胸的男人——他还真的不是很了解我,他见我一个人孤立无援,又才大半年过去,那个剑法高明的小道士不在,能够发出恐怖青光的小妖精也不在,便觉得能够战胜我。这么说来,他或许真的是如他所说,仅仅只是碰巧了——若如此,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我笑了,说你的意思,是想怎样?
王初成脸色越来越冷,说我不知道我叔是怎么死的,后来我叔的一个师兄告诉我,说我叔死在了东莞,所以我才来到这个城市。一年半了,他的尸骨只怕是早就已经寒冷如冰了,不过,若是你能够下去陪他做伴,我想他一定会十分安慰吧?
我摸了摸鼻子,说你不想要那猿尸降的解法了么?
他摇摇头,咧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杀了你,一切都有了。这话说完,他那洁白的牙齿开始变长,狰狞恐怖,然后全身裸露出来的皮肤钻出了一丛丛又粗又硬的黑毛来,身体膨胀,宽松的衣服开始变得紧绷,像吹气球一般,变成了一个两米多高的黑猩猩,满脸的痛苦和难受,眼神凶悍地盯着我。
我后退一步,正想如何对付这人猿泰山呢,突然从我后面传来了一声恐惧的大叫,我一回头,竟然是过来找我的老万。见到这恐怖情形,他吓得手中的工具包都掉落,一屁股坐在沙石地上。
王初成动了,他竟然没有找我,而是冲向了坐在地上的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