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点头,叹息道:“人老了,时常会恐慌,有一天会不会睡在床上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所以总是抓住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跟孩子在一起,感受着他们旺盛的生命力,谨言,我看你脸色也不大好,车祸后一直没有恢复过来,还是找个时间去医院复查一次吧。”
“我没事,爷爷,可能最近有些累。”乔谨言五指微微收缩,说道,“今儿我去见了一位老学者,那位老学者提到了一个名词——妄想症,他说这是谨慎分裂的一种。”
乔谨言说着这话时仔细地观察着老爷子的表情,老爷子纵然是心思如狐,但是这一刻也有一丝的不淡定,有些变色地问道:“谨言,你怎么说起了这个,我还以为你要问我过去的事情,我知晓你母亲说的那些你是半信半疑的。”
老爷子脸色一变,乔谨言便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他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走来走去,又咳了几声,许久,才看向这个从小就敬重的爷爷,他的目光太犀利雪亮,老爷子都有些恍惚,突然之间感觉自己这孙子似乎什么都知道了,顾家隐瞒了那些年的隐秘他似乎都知道了,这孩子从小就自闭不爱说话,可是却是比谁都聪明的,就是情路坎坷了一些,比谁都辛苦。
“爷爷,这些年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吗?你告诉我,当年姨母到底是怎么死的?”乔谨言看向老爷子,压低声音,身子有些颤抖地问道。
老爷子见他问起了过去的事情,猛然见闭眼,似乎瞬间老了许多,声音都苍老起来。
“谨言,有些事情是不能问的。”
“不闻不问,然后看着她腐烂、遮掩、恶化下去,爷爷,顾家是名门望族,可那是过去的辉煌了,我们还要固守着过去的荣耀将自己逼死吗?伤口腐烂了就要挖去,治好了才能长久地活下去。”乔谨言一字一顿地逼迫着老爷子,说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了几分,你应该知道我这些天一直有接触徐枳壳,当年的事情知晓了大半。”
老爷子低低叹气,见事到如今再也瞒不住了,睁眼看着他,沉稳地说道:“没错,你姨母的事情是我这一辈子的痛,是我和你母亲造成的。当年她和徐枳壳相爱,怀了他的孩子,是我和你母亲从中作梗,说他被自己父亲毒打病死,你姨母为了孩子为了顾家的声誉这才嫁给了认识几个月的乔东南,开始了她悲剧的一生。”
老爷子说时,老眼闪过一丝泪光,带着几分的悔恨来。
“徐枳壳确实被他父亲毒打,带回了徐家,可是并没有死,纸包不住火的。”乔谨言说道。
“我们不过是告诉了他小妍结婚生子的事情,他以为小妍移情别恋,一怒之下离家出走,这事也算是遮掩了过去,可是你姨母并没有如我们预想的那样得到幸福,那个孩子出生不过百日就夭折,你姨母大病不起。”老爷子擦着眼泪,继续说道,“这是孽啊,我们亏欠了乔家,所以你后来爱上——”
老爷子的话突然断了,没有说下去。老爷子猛然想起乔谨言和乔锁的事情不能提。
“姨母是怎么心脏病发的?”乔谨言切入要害,问道。
“那是好几年以后了,徐枳壳在外流浪得到贵人的帮助开始施展自己的才华,并娶了一个法国女人,当时他和他妻子都是有些身份的,这事情便上了报纸,你姨母无意中发现了真相,便来质问我和你母亲,后来你母亲跟她发生争执,你姨母心脏病发,抢救无效。”老爷子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一把年纪擦着泪,说到,“是我害了你母亲和你姨母,是我害了他们。”
乔谨言剧烈地深呼吸,他扶住老爷子的书桌,取出手帕递给老爷子,说道:“所以后来母亲无法接受这一切,偏执地认为是乔家害死了姨母,并且把那个夭折的孩子也算到了乔家的身上,让我多年前就过继到乔家去,只为了查一个不存在的真相?”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顾乔两家并无恩怨,但是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两家已经结怨已深。
他的母亲患有严重的妄想症,这些年无法接受自己最爱的妹妹因自己而死,便将一切的都怪罪在乔家身上,而且偏执成狂,不可救药。
可母亲的悲剧又是谁造成的?乔谨言扶住老爷子,低低地悲哀地问道:“爷爷,这些年了,难怪您从来都不愿意呆在帝都,而是住在偏僻的祖宅,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多年来的生活成为一个笑话,看着我痛苦挣扎,您终究是爱母亲的,为了圆她一个平静的美梦,牺牲了我。您看着我报复乔家时,看着我跟乔锁痛苦时,您以为不在帝都便能视若无睹吗?”
乔谨言低低自嘲一笑,说道:“对了,您还有柏林,他是快乐成长的,因为这些年母亲将一切都加注到了我的身上。”
老爷子紧紧地攥住他的手,干枯的手上隐隐透出黄色的经脉来,嘶哑地说道:“对不起,谨言,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怪你母亲,她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又失去了最爱的妹妹,受不得一点的刺激,要是不这样,也许我连你母亲都要失去了。”
乔谨言见老爷子这般模样,有些难受,其实他早就猜想到了,他低低地说道:“我不怪你,爷爷,我也不怪母亲,只怪造化弄人,只怪这个封闭保守的家族戒律扼杀了母亲、姨母和我的幸福,对不起,爷爷,我要将它腐烂的东西都挖掉了,不管多痛也要去挖除。”
“谨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老爷子浑身一震,有些哀求地说道。
乔谨言摇了摇头,叹气,沉沉地说道:“爷爷,错了这些年了,不能再错了,让母亲去接受治疗吧,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病。”
乔谨言不再看老爷子,转过身去,低低地说道:“您继续过您的日子,这些事情我来处理,还有不要告诉柏林,他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就永远都不要知道了。”
老爷子哽咽着,没有再说话,乔谨言感觉身子异常的寒冷。他走向书房的门,拉开出去。
“谨言,你都记起来了?你和那个小姑娘的事情,爷爷同意了。”老爷子颤抖地说道。
乔谨言身子一震,低低自嘲一笑,透出几分的悲凉来,原来大家都是聪明人,只是再聪明有些事情也无法改变,比如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