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尊使?”带着略微疑惑,把这个称呼在齿间细细咀嚼一遍,花以怜继而问,“他抓这些少女做什么?”
孟湘环摇晃着脑袋:“这个我便不清楚了,尊使的令谕,我们只管照做,从来不敢过问。”说完,慢慢朝软榻斜签坐着,他是一向散漫惯了的人,纵使生死操控在对方手中,也无半点紧张拘谨的样子。
花以怜平静的嗓音里潜藏着一丝讥诮:“看来你们这位尊使,在西月宫的地位可谓举足轻重了。”
“这是当然。”孟湘环似乎有些洋洋得意,眼睛都亮了起来,“提起我们这位尊使哪,武功超群不说,更是神形于外,俊美绝伦,只怕世间那些女子见了,心魂都会把持不住,虽说沉默寡言了些,但与气质相得益彰,因此甚得宫主的……”他仿佛瞬间化为舌灿莲花的媒婆,竟开始自顾自地夸个不停。
花以怜听他越说越是偏题,且有长篇大论的趋势,两条细柳般的黛眉颦成弯弧,冷哼打断:“人皮妖心,终究是作恶的东西,我若见之,势必诛其剑下。我再问你,西月宫宫主,现在人在何处?”
孟湘环笑得婉转却又诡异:“可惜了,我们宫主正值闭关期间。”
“什么?”花以怜愕得一怔,紧接眼尾余光扫过榻旁案几,上面摆置着一把小巧剑柄,正是自己昏迷时,被他取走的的随身武器,当下趋前执起,轻点按钮,手擎三尺,架在他脖颈上,“你若敢有半句虚言,我便要你血溅当场!”
锋刃密切贴上洁白紧致的肌肤,伴随着孟湘环微微扭头,划开一痕清晰血线,偏偏他毫无惧意,依旧不紧不慢地回答:“我说的句句属实,宫主闭关期限未满,任何人都无法见到她,你们想要报仇,只怕是来晚了一步……”
花以怜大感愁憾,自己苦修隐忍了七年,大仇将报在即,竟然赶上妖女闭关修行,不知还要等到何年何月。
她颦眉不语,祈云修关心地问:“师妹,我们该怎么办?”
“没关系,师父曾经说过,妖女诡计多端,我们想要对付她,只可智取,不可硬博,倒不如趁此机会,探入内部摸清底细,先除去她的左膀右臂,以好替将来省去不少麻烦。”花以怜忽然闭上眼,回想那一场被大火烧红的夜晚,活活也像烧在她的心上,血液都热得发烫,四肢百骸宛然殆尽成了灰,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况且我要杀的人,并不止她一个……”
祈云修见她眼角泪光濡濡,神情似凄似哀,不禁心底一慌,随即布满浓浓的爱怜之情,轻唤一声:“师妹……”忙举袖替她拂拭眼角。
花以怜却像只受惊的小鹿,溘然睁眸,正对上那人柔和如水般蕴含着关怀的明眸,恍恍惚惚间,又是想到了那个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少年——清俊无比的轮廓,闪耀星辰的眼眸,眉角细长,好似浅浅细腻的沙痕,存着无限温柔,也是这样,用袖子为她擦掉眼边的泪水,为她拂去嘴角的残渣,微微一笑时,宛若春暖花开。
她强制咽下一口悲涩,眼睫像半空飘忽着掩落的羽毛,及时遮住失态的情绪,并也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祈云修的衣袖,星眸再抬,已如雪凝后的一片清冷幽寂,慢慢映入孟湘环的影像:“你已经中了我师兄的独门点穴手法,眼下除了我师兄,无人可以破解你身上的穴道,如果你聪明一些,就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妄想唤来你的部下……”
“这点你大可放心好了……”孟湘环单手支颐,乜斜着眼睛,“之前为了能跟小美人好好独处,我早将她们支的老远。”
得知她没有杀人灭口的意思,祈云修顿有所悟:“师妹,你是想让他……”
花以怜颔首打断:“我的想法与师兄不谋而合,不错的,我准备借他之力,混入西月宫!”仿佛做下了十足决定,一字一句,宛如镌金刻石,说得铿锵有力。
祈云修闻言,竟是不假思索,朗声答应:“好,我陪你一起去!”
然而花以怜抿了抿唇,仿佛有着过多担忧般,欲言又止。
祈云修岂会不知道她想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师妹你不必替我担心,上刀山下油锅,我也要陪你走这一遭!”
他字字真挚,言尽处,更是掺杂着某种强烈而难明的情感。
七年朝夕,日日厮守,那眼里心底俱是她,午夜梦回,那抹倩影总在脑海里萦绕徘徊,已经很难发觉,究竟是何时情苗深植,因此一旦分离,亦觉心疼如绞,怅然若失。
但此刻的两个人,一个懵然不知,一个志矢复仇,竟谁也没有察觉,也无从阻止,否则在将来的情爱纠缠中,亦不会感到切肤碎心般的痛苦。
花以怜听他所言,长长吁了一口气,闭目复睁,像是抛下心头沉重的枷锁,终于答应:“好。”
“混入西月宫吗……”孟湘环抚摸着自己光滑平润的下巴,呢喃着暗自寻思,继而凤眸眄流,悄然落在祈云修清雅的脸容上,睫毛微微压低,暗水幽澜,念光闪逝。
花以怜重新睇向他,握紧手中雪剑,厉声警告:“你的性命掌控在我们手中,如果沿途敢耍什么花招,必定死路一条。你也不要妄想强行冲破穴道,结果只是自讨苦吃罢了。”
孟湘环适才已经尝过经脉收缩的痛楚,回想下仍有些心有余悸,舔了舔干白的嘴唇:“命只有一条,我自当爱惜珍重,不会违背你们的命令了。”
花以怜略舒黛眉:“如此最好不过。”
孟湘环弦外有音:“既然你们决定借我之力,混入西月宫,现在总该做些什么吧?”
花以怜轻轻一笑:“你这个人,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说罢,伸手拍中他巨厥、章门两穴。
孟湘环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真的糊涂,简直哭笑不得:“别忘了,我是奉尊使之命抓来这些碧玉年华的少女,你还好办,倒是你的师兄……”
经他提醒,花以怜想师兄作为男子之身,如果同她一样混入女子当中,定然会引人注意,可这一路上,也没有能够藏身的地方……
想到什么,她匆匆瞥了祈云修一眼,脸上神情在瞬间复杂多变,似是格外为难……
她突然缄默不语,搞得祈云修如堕五里雾中,侧过头,正巧对上孟湘环一双投注来的含笑俏目,直截了当地讲:“你师妹不好开口,不如让我告诉你吧,只要你乔装成女子模样,问题就可迎刃而解了……”
“乔装成女子?”祈云修简直听傻,想他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儿,岂能换成一身女子服饰……
活像遭遇雷劈一般,他直直矗立原地,整张秀脸变得又青又白。
花以怜知他心中为难:“师兄,还是算了吧,我们再另想对策。”继而眉心紧锁,陷入沉吟。
祈云修当即咬了咬牙,启唇吐字:“没关系,既然这个办法可行,那、那我就乔装成女子好了!”
花以怜惊诧。
祈云修红着脸:“眼下形势所迫,我们也不必拘泥于这些表面细节了。”
花以怜满是愧疚,叹口气:“只是要让师兄受些委屈了。”
“无碍的。”祈云修反倒安慰起她来,柔和的眸子明辉流转,仿佛只要能得到她的欢喜,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