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老天爷睡着了。
他真睡迷糊了——因为就在秦摘花凝视祖国方向的目光,也被冻僵,即将凝固时,两道雪白的车灯光柱,竟然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特么的,那些贪生怕死的龟孙子,知道老子被活活冻成冰雕后,肯定会笑话老子自不量力。卧槽,爷们愿意,谁能管得着?”
文永远擦了擦鼻尖上的鼻涕,泪水淌了下来,自言自语中带着哭腔:“龟孙子, 你们一辈子都只能是龟孙子!”
靠着满腔热血,独自驱车驶进白灾区后,文永远才知道那些龟孙子为啥不来了。
这个季节来这个地方,就是找死。
别说是他一个人了,就算来上十个八个的,在大雪纷飞毫无目标的雪原上,也跟踏上黄泉路没啥区别。
到现在为止,文永远已经不知道他这是往哪个方向跑了。
什么叫天真?
当越野车的导航设备失效、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带指南针后,文永远才懂了啥叫天真。
其实他现在特别想家,想几乎是溺爱他的妈妈,想那帮笑话他来寻死的狐朋狗友。
他不说。
宁死都不会说出来。
因为文永远觉得自己是爷们,不是他老子嘴里那种除了能造粪就啥用也没有的废物。
有几个废物,敢孤身跑进这白灾区送死?
他老子抚养他长大二十多年,竟然没看透他的本质——这让文永远有些自得。
不过,这丝得意很快就被恐惧的泪水,给冲散了:无论他有多么热血,有多么的骄傲,他都是一个没有任何野外探险经验的纨绔公子哥。
能够在大雪原上挣扎这么久,没有碰到那些坏人,已经算是老天爷被他满腔热血感动,才照顾他了。
但文永远还不满足。
他觉得,老天爷还该再給他两个同伴。
哪怕是半死不活的也行啊,最好是有个漂亮妞儿——因为在这茫茫雪原上,一个人没头苍蝇似的乱跑,实在是特么的太孤单,太害怕了。
睡迷糊的老天爷,满足了文永远不大的愿望:因为他老人家眼下,正有这么一对半死不活的男女。
他老人家也就做个顺水人情,让这三个人相遇了。
雪亮的车灯照耀下,寒风猛地刮起一个漩涡,裹起成片的雪花砸在挡风玻璃上,让文永远再也看不见,本能的猛踩刹车——车子四轮,在雪地上继续滑行,足有五六米后才停住。
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文永远正准备松开刹车时,意识到自己会被冻成冰雕后、就始终发白的小脸上,攸地浮上一抹可怕的艳红。
借着雪亮的车灯,他看到了两个人。
好像冰雕一样紧紧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本来已经被白雪覆盖,却被刚才那阵妖风给刮走了。
大雪原的晚上,忽然遇到两个冰雕似的人,这不是文永远狂喜的原因。
毕竟这俩人,很可能也是死人——这一路上,他已经遇到了十七八个这样的死人了,冻得跟帮帮硬的棒槌那样。
他狂喜,是因为这俩人中,最起码有一个还活着!
死人,是不可能睁开眼的。
就算是死不瞑目的,但眼瞳在车灯照耀下,也绝不会反射出生命的活力。
狂喜。
文永远从那双眼睛里,也看到了这样的神色。
猛地抬手,在喇叭声砸了一下。
滴滴——刺耳的喇叭声中,文永远已经推开车门,大声吼道:“你是谁?”
“你是谁?”
文永远问出这句话的话音未落,秦摘花也问出了这三个字。
他真没想到,自己在喊出这句话时的声音,会这样大。
悦耳。
这就是绝处逢生的力量。
接着,全身血液就迅速沸腾起来,烈马奔腾般的冲向脑子:汉语,同胞!
俩人在同时喊出那句话时,都是汉语。
在异国他乡的死地中,忽然相逢,说着同样的母语——这种狂喜,是任何的语言文字,都无法形容出来的。
“水暗影,醒醒,醒醒,来人了!”
秦摘花用力摇晃着水暗影,低头看去时,却看到这娘们已经睁开了眼。
那眸子,重新变的水汪汪,全是新生后的生命。
文永远激动之下狂按喇叭的声音,就像一道霹雳,把在黑暗中行走的水暗影给惊醒了。
同样,听到对面人用汉语跟自己打招呼后,文永远立即跳下了车,向这边扑来——短短五六米的距离,他就摔倒了三四次。
最后这次更是整张脸都呛在雪里,生疼。
他才不管,连滚带爬的爬到秦摘花面前,哑声问:“华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