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宁春草正站在院中那棵绑了布花,布叶子的杏树下头,默默出神。她缓步上前,轻声问道:“娘子,咱们走么?”
宁春草摇了摇头,“为的就是这一刻,为什么要走呢?”
绿芜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是了,这家唯一的男主人回来了,也是该商量商量诊金的事情了!
娘子不仅给治病,还贴衣服,贴钱的!这诊金可不能便宜了!
绿芜自己又啧啧两声,那衣服都是王府里的布料,王府里的绣娘一针一线做的,这个李家的小厮,便是穷其一辈子,也买不起一件吧?这诊金,他真付得起么?娘子想要的,怕不是诊金吧?
绿芜抬眼,看向宁春草的目光有些犹疑。
宁春草却是看着那“生机勃勃”的杏树,面无表情。
堂屋里传来一家三口喜极而泣的声音。就连鸿喜那个看起来忠厚又坚强的大男人,都哭声如孩子一般。
笼罩在这个小院儿上头的重重阴云,好似一下子被吹散了。
阴云外头,透进明媚的阳光来。
此时此刻,默默无声的站在院中的宁春草,就是他们一家人眼中的阳光,一家人眼中的救命恩人。
她救治的并不仅仅是病,更是命,是一家人的希望,一家人的未来。
三人相扶着,踉跄走出堂屋。
宁春草闻声转过头来。
一家三口的眼圈都是红红的,脸上却又都带着笑。
“老夫人,咱们可是说好了,你再拜我,我可就真的生气了。”宁春草说道。
老妇人点点头,“我不拜,不拜姑娘。可他们两个,却应当好好的给姑娘磕几个头!不然,我们这心里,也不安得很呐!”
老妇人扶着门框站定。
翠翠和鸿喜忙上前来,噗通跪地,咚咚的朝宁春草磕头,“叩谢恩人,叩谢恩人!”
绿芜在一旁,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宁春草看着两人砰砰叩头,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清了清嗓子,缓缓道:“我为你医治,乃是看你哥哥的面子,若不是因为他,我又哪里能认识你?莫谢了,快起来吧。鸿喜,你这是要叫我为难么?”
听闻宁春草这么说,鸿喜心中惊疑不定。
翠翠听闻叫恩人为难,自是不肯,连忙停了下来,吸吸鼻子,拿出帕子抹抹眼泪,从地上站了起来,又小心翼翼的拂去身上沾的尘土。
宁春草笑了笑,“这才对,既然病好了,就该活出当有的样子来,这才不负我一片心意。”
翠翠重重的点头,瓮声道:“定不叫娘子失望。”
“鸿喜,你送送我?”宁春草看着鸿喜,勾手摸了摸藏在袖中的短剑。
鸿喜连忙颔首。
老妇人也倚在门框上说,“应当的应当的!喜子快快送送恩人娘子!诶,娘子还没喝口茶呢?”
宁春草摆摆手,“改日吧。”
说着,她提步向外走去。
鸿喜连忙垂手跟上。
绿芜也跟在后头,宁春草却猛然回过头来,看着绿芜道:“你上车等我。”
绿芜一愣,想到娘子上次竟深夜溜出王府,要见这鸿喜,定然是私密的事情要问,她不多想,转身爬上了马车。
宁春草同鸿喜一前一后的走着。
越走,四下里越是安静,越走,偏离大道越远。
鸿喜心头咚咚跳着,忐忑不安,却又觉莫名其妙。宁姑娘带路,怎的越走离她回王府的方向越远呢?还净往这偏僻的地方带?
倘若他是个小姑娘,宁姑娘是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他还能理解其用意。
如今这境况,他的脑子怎的有些不够用了呢?
“娘子是想要打听我家郎君的事情?还是想问问我家少夫人的事儿?小的定知无不言!”鸿喜站住脚步,沉声说道,“只是,娘子若是叫我背叛我家主子,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小人是断然做不到的。”
“你倒是个忠心的。”宁春草停下来,转过身,目光凉凉的看他,“那若是你家主子,叫你做伤天害理,害人性命的事儿呢?你做是不做?”
鸿喜闻言一愣,皱着眉头,似在思量,片刻摇头,“不做!”
“你骗人!”宁春草咬牙切齿,“你做了!”
鸿喜一惊,他做什么了?
“原以为你是有情有义,忠厚老实之人!可你竟也是口是心非,表面一套,心里一套的人!”宁春草冷嘲道,“不管你是心甘情愿也好,被人逼迫也好,她那般相信你,你却还是伸手,至她于死地!你于心何忍啊?她难道不是李家最可怜,最无助,最无辜的人么?被人陷害,害了自己的亲人,背负无端的骂名,还不够么?竟还要被自己相信的人背叛害死……你可知噩梦缠身的感受?你可知日日在死境中惊醒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