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功夫使出,就连铁无双都不禁耸然动容,江别鹤双眉却皱得更紧,只听花无缺微笑道:“好武功!好身手……”
那“轿夫”吃惊地望着他,讷讷道:“花公子为何要……”
花无缺悠悠笑道:“无论是谁有话要说,咱们都该听他说完了才是,咱们纵然不信他的话,却也得让他有说话的自由,是么?”
那“轿夫”垂下了头,道:“是!”
花无缺转向赵香灵,道:“你无端说出这话,可有什么根据?”
赵香灵呆了半晌,却又立刻大声道:“双狮镖局中的人,俱是仓猝而死,连一招都不及还手,而这江南双狮武功并不算弱……在下请问花公子,就算以花公子这样的武功,要想将这些人全都杀死,也不能令他们全都还不了手的,是么?”
他呆了一呆之后,像是突然有人指点了他,口若悬河,侃侃而言。
江别鹤两道锐利的目光,已闪电般扫向他背后那“幽灵”的身上。
花无缺缓缓道:“不错,就算武功比我更强的人,纵然能制他们于死,只怕却也不能令他们全都还不了手的。”
赵香灵道:“但普天之下,武功更强于公子之人,只怕已没有了,是么?”
花无缺微微一笑,道:“纵有也不会多。”说到这里,他脑中想到了自己的两位师父,以及……以及昨晚的那人!
赵香灵道:“是以此事只有一个解释。”
花无缺道:“什么解释?”
赵香灵道:“这必定是一个与李氏双狮极熟的人下的手,他们万万想不到这人会向自己人下毒手,是以猝不及防,连还手俱都不及……这不问可知,自然除了江玉郎外再无别人。”
花无缺道:“但据那仅存的活口马夫所见,下手的乃是个威猛老人。”
赵香灵道:“易容之术,在今日江湖中,虽仍是奥秘,但会的人却也有不少,他既能假充轿夫,为何就不能改扮成威猛老人……”他语声顿了顿,又接道:“他故意留下那马夫,正是要借那马夫之口……否则他杀人之后,又怎会狂笑而出,否则以他的武功,那马夫就算躲藏,又怎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花无缺微微点头,暗想,若是大师父或者二师父的话,定然是不可能错漏。
而赵香灵又接着道:“还有那马夫逃生之后,立刻就将此事绘形绘影的说了出来,而且说的有声有色,巨细不漏,试问一个真的受了如此惊吓的人,说话又怎会如此明白清楚,所以……那马夫想必也是他的同谋,早已经他指点……”
他语声每次顿住时,似乎都在留意倾听着他身后那“幽灵”说话,江别鹤目光如炬,冷笑道:“你说的话又是谁指点你的?”
赵香灵道:“这……这全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顿住了声,接着又大声道:“对了,我方才说错了,那‘马夫’说不定就是现在这‘轿夫’,就是江玉郎,而动手的却是江别鹤!”
江别鹤突然仰首大笑起来,道:“我本不愿与你一般见识,但你既如此胡言乱语,我却也容不得你了。”
他这话竟不是向赵香灵说的,眼睛也未瞧着赵香灵,他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正盯在那“幽灵”身上!
突听一声轻叱,那“轿夫”不知何时已到了那“幽灵”身后,身形凌空,“飞鹰搏兔”,铁掌已闪电般击下!
大厅中人目光俱被江别鹤吸引,谁都没有留意到这“轿夫”此刻他骤然出手,眼见已是万万不会落空。
谁知他双掌方自击下,那“幽灵”竟似早已算定他出掌的方法与部位,头也不回,反手一掌挥出。
这轻描淡写的一掌,竟正是击向那“轿夫”招式中的破绽,也正是他必救之处,他不求伤人但求自保,双腿一缩一挺,身子凌空倒翻而出,远远落在地上。
众人方才已见过“轿夫”的武功,如今又见他被人轻轻一掌击退,俱不觉为之大惊。甚至他自己也想不到自己势在必得的一掌,在别人面前,竟变作儿戏。只见这“幽灵”缓缓转过身子,笑道:“你认得我么?”
那“轿夫”嘶声道:“你……你是谁?”
那“幽灵”道:“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我死也不会忘记你!”他语声尖细飘荡,听来当真有几分鬼气。
那“轿夫”竟不觉机伶伶打了个寒战,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幽灵”道:“我早已告诉过你,我不是人,是鬼!”
他一步步走过去,那“轿夫”竟不觉一步步往后退。
灯火通明的大厅中,也不知怎的,竟像是突然充满了森森鬼气。
那“轿夫”面上肌肉虽动也未动,但一双眼睛却已惊怖欲绝,这样的面容配上这样的眼神,看来更是令人毛骨悚然。
花无缺袖手旁观,竟毫无出手之意。江别鹤目光闪动,似乎悄悄打了个手势,就在这时——
只听叮的一声,一柄长剑落在地上,紫衣少年手掌穿了一个动,正痛苦地惨叫。
“竖子!你竟妄图弑师?!”铁无双怒目圆睁。
原来方才紫衣少年在江别鹤的授意下,想要趁乱杀了铁无双,来个死无对证。然而当他靠近铁无双骤然出手之时,忽然一颗石子从屋顶上激射下来,直接击穿了他持剑的手掌。而铁无双自然也看到紫衣少年想要刺杀自己,他向来最为器重的便是这个弟子,却万万想不到他居然要刺杀自己!
紫衣少年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再无血色,眼神中尽是惊慌。铁无双喝道:“拿下这叛徒!”
另外六名少年闻言,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即将紫衣少年按倒在地上。
而这边忽起的惊变,自是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花无缺更是第一时间一掌拍向了屋顶,那正是方才射落石子的地方。
砰!
瓦片碎裂,一道人影施施朗朗从上面飘下来,衣袂飘飘,甚是潇洒,丝毫不似一般潜伏者被发现时的狼狈样。
那人落在地上,忽然手腕一抖,又一颗石子激射而出,只听一声惨叫,此前被“幽灵”吓得连连后退的轿夫跪倒在地上,一手捂住小腿,鲜血从指缝中潺潺而流,显然他的小腿也被洞穿了。
江别鹤神色变了变,而待他看清落下之人之时神色更是极为难看。
同样神色大变的还有永远一副恬静淡然模样的花无缺,但见此时他再无往日风采,眼睛瞪大,甚至身子都微微颤抖。
“无缺,别来无恙啊。”林越溪凝视着花无缺,含笑道。
花无缺身子又是一颤,身子化作一道残影,下一刻已然到了林越溪面前。林越溪张开双臂,后者一下扑进去,语声微颤,“林大哥,果然是你么?昨晚的那个也是你,是么?!”
林越溪轻轻拍着花无缺的肩头,柔声道:“嗯。”从天书所赋予的记忆中,他深知花无缺于“自己”的感情,自小在移花宫中长大,没有人陪着玩耍,只有“林越溪”相陪,一同长大,一同练武,两人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否则他也不会忤逆他敬若天神的大师父而放走林越溪,更不会说将移花宫的不传之秘《明玉功》私自传给林越溪。
而花无缺终究也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小少年,纵使这一年来在江湖中行走成长了不少,但他其实还是个孩子罢了,如今见到一直以来视作亲兄长的林越溪如何能够不激动失态。
“林大哥,这一年多来我一直打听你的下落,可是却没有一点消息,我……我都以为你遭遇不测了。现在能够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花无缺哽咽道。
林越溪心下也不禁有所感动,遂继续柔声道:“好了,这里还有外人,有什么话,我们稍后再说吧,而且有一些事情,我也打算告诉你。”顿了顿,续道:“当然,此时还有一件事情要处理。”说到这里,他突然提声,道:“江玉郎,你若再敢移一步,下一刻石子就不是你的脚了!”
已经悄然挪动到门口的“轿夫”浑身一颤,果真不敢再动。
花无缺闻言,扭头望向那“轿夫”,他智计无双,此前虽然被江别鹤蒙在鼓里,但此时林越溪突然出现,且又直言“轿夫”叫做江玉郎,再联系到那“幽灵”所言,顿时脑中有所明朗,知道自己似乎被人利用了。
江别鹤此时一肚子的窝火,怨毒地看着林越溪,原本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只要铁无双一死,这件事情就尘埃落定,可是他万万想不到在这关键的时刻出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幽灵”,更想不到的是林越溪也出现在这里,更更无法想到的则是林越溪与花无缺居然认识,而且花无缺也称他“林大哥”。他知道这一次的谋划完了,身败名裂那是必定的了,是否能够保得性命都是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