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赴京斡旋

2018-04-15 作者： 柳一生

第四十七章 赴京斡旋

龙武上山的那天，省委凌书记也动身飞往了北京。三多的人，要账的人，市委市政府的一些人，无不心系首都，翘首以盼。

从资产的关系上来讲，华投与三多如同父子。我想起小时候有年暑假的一件事情，有天我偷偷和国庆他们去长江里游泳，父亲那天刚好轮休下河钓鱼，被他逮了个正着，气急的父亲把我揪回家，先是让我狠狠吃了一顿“笋子炒肉”，然后让我站在走道里的潲水缸旁低头思过，不给饭吃。饿到傍晚，我差点想去缸里捞东西了，母亲求情，邻居们也来“挨包包散”（说好话），都不管用。碰巧厂长来找国庆的父亲下象棋，闻讯后也来相劝，父亲这才缓和了脸色，松口允许母亲给我饭吃，但还得思过，改在家里。回到公司的现状，省委凌书记就如同那个厂长，只要他一出马，三多不仅立刻就会有饭吃，而且重获新生，解除囹圄也为期不远了。

但是，凌书记没去华投，不是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更不是飞机跑着跑着开了小差，而是他一下飞机就被人接走了，来接他的，是中组部和中纪委的人，这条消息几天后才从网上惊爆。这个结果惊呆了所有人，因为事先毫无征兆，几乎就在看到这条消息的同时，华投那边便立刻有了动作，他们冻结了三多在银行的所有贷款。

本以为要脱离苦海的三多迅速被打回了原形，甚至原来的苦海都回不去了，像飘进了一片死海。网上的那条信息如同一声集结号，三多的债权人又洪水一般集结涌来，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不过这次他们没来三多，而是去了北滨路。我跟丁二他们闻讯赶去的时候，整条滨江路已被堵得死死的，大大小小的车辆像一条干涸河流中搁浅的鱼，只有一些摩的如鱼得水，见缝插针，不时拣起路人掉转方向突突而去。我们步行往前，到了事发现场，密密麻麻的人好像春运期的火车站，根本挤不进去。我借助路边的一块巨石的肩才看清了里面的情况，烈日下，两条红色的标语拉过马路，将马路拦腰而断，截住了两边的车流，护着标语的是两排人桩，对着我这面的标语写着“天理不容拖欠款，三多还我血汗钱”，好几个男的打着光胴胴（赤膊），胸前挂着两个瓶子，瓶子里貌似不是矿泉水，如果猜得不错，应该是和被拦住的车辆肚子里一样的液体。现场除了人桩、旁观者、路人、司机和乘客，还有一群全副武装的防爆警察，他们把人桩和其他人群分割开来，一个人正和人桩中间的几个人比划着，交谈着，这个人江州的老百姓大多认识，他就是市长。

人群闹哄哄的，隔得远，听不清市长说什么，只能看见他不停地变化着手势，人桩不停地摇头，摆手，表情决绝。市长停下来，接过旁边一人递来的矿泉水仰头灌了几口，又开始比划，我看见他向人桩中间那几个人伸出了巴掌，一共伸了三次。那几个人左右四顾，互相交流片刻，最后调整了脑袋摆动的方向，从摇头变成了点头，看来他们是人桩的头儿。数分钟后，司机和乘客都钻进车里，晒了半天的车辆开始活动四肢，哼哼着重新上路，人群顿时也作鸟兽散。

后来才知道市长那五根手指的意思，他向人桩做了三次承诺，第一次说五天后给他们答复，第二次说五天之内给他们答复，第三次说五天之内把所欠工程款付给大家。市长的承诺无疑是给力的，但五天后怎么办？大家都不敢想。第二天，依然没有任何进展，唯一和断路这天不同的是，距离园区最近的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开始在三多现场办公。第三天，老天垂怜，菩萨保佑，华投终于又开腔了，说正好总部要开股东会和董事会，愿意和股东们就三多的问题再与政府磋商磋商，这条消息如同在乌云密布的天空里拨开了一丝希望的光亮。

市委市政府这边马上行动起来，由市长亲自带队，迅速组织团队连夜赴京，唯恐华投那边改了主意。除了政府的人，三多这边有丁二、项四、任陆和我，像这样的大事本来是没有我的份的，因为华投提到董事会，我是董事会办公室的负责人，所以便被他们拉上了末班车，以备不时之需。夜晚的航班是从省城起飞的，江州到京的航班当天已经过了。飞机从省城机场仰头呼啸着冲上天空，我扭头俯瞰，省城的夜晚一片闪烁，就像我们在地上仰望着星空一样，夜景与美食和美女是省城的三大名片，名不虚传。等地面暗下来，我抬起头，窗外的不远处，一轮皓月紧跟着飞机在跑。

下了飞机，出了机场，一个写着“三多集团”的牌牌接住了我们，把我们转进了一辆中巴车。前面的接待人员和市长不时交流着，我们挤在后面无语。以前常听说一句话叫着条条大路通北京，今天终于通到了北京，有点兴奋的大脑指挥着眼睛死死盯着窗外，走了一段，眼睛告诉大脑，夜幕下的北京桥多，灯多，房子多，耳朵也补报了一条信息，北京人的普通话说得好。

大约40多分钟，中巴车到达了目的地，我最后一个下车，我的脚踩到地面的时候，市长正和一个握手寒暄，那人我们都认识，三多的王董事长。王董事长说马总裁这会儿正和国家某部委的领导在打保龄球，大家辛苦了，先用餐，然后到房间休息，明天上午开会。马总裁就是华投集团大名鼎鼎的老大，华投兼并三多在大三峡签协议的时候远远地见过一次。

一个服务员模样的人把我们带到一个乐声悠扬的餐厅，一看是自助餐，我心里一宽，我不喜欢围着大桌子吃饭，特别是和领导们在一起，还是市长这种级别的大领导，自助餐自由得多，不用无话找话，也不用强作欢颜去敬酒。

我们排队低头从一个个钢盆旁徐徐而过，盆子里的饭菜便一一到了我们端着的盘子里。我抬头走向餐桌，见项四对面的位置空着，觉得那个位置比较合适自己，不料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任陆却捷足先登。转眼一看，只有市长对面的位置还空着，我只得硬着头皮坐过去，和市长大人共进晚餐。

晚餐不大合胃口，勉强果腹，市长可能也没吃好，和我一样一句话都没有。拿到住宿的房卡，才知道自己跟项四住一个标间，吃饭没在一起，睡觉到在一起了。进了房间，我让项四先选床，他要了靠近洗手间的那张床，放下东西他开始洗澡，洗完后我也进去洗，我出来他就不见了。

我躺在床上，打开电视机，看着看着就没了精神，于是按掉电视蒙头便睡。过了不知多久，我被一阵声音惊醒，翻身一看，项四回来了，他又进了浴房在洗澡，我翻转身子，目光落在他的床上，借着洗手间透出的光，我忽然看见了他枕头边的手机旁有个小东西，一条吊链，一个小熊崽手捧着红心。

我揉揉眼，再看，没错，就是那条吊链，国庆老婆给我的。我一下就醒了神，我清楚地记得，自己并没有把它还给项四，而是找了个机会，悄悄塞进了任陆办公室的门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