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将砂碗放在桌上,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望着巫泽说道:“这是药,趁热喝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大门锁了,你便乖乖待在医馆切勿乱走,若是想念你师弟,他在你隔壁,桌上放着白面馒头,饿了便吃。”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师弟头部的伤未痊愈,需在我医馆续住一周。”
巫泽要下地拜谢大夫,挪动双腿,竟不觉疼痛,心下惊喜,双脚落地向大夫拱手行礼,答道:“多谢大夫!”
大夫笑了一笑,转身出门。
巫泽深吸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这才有心思打量这间屋子。屋内简朴,仅一桌一椅一床,床靠墙摆放,桌椅位于正中,四壁洁白毫无瑕疵。眼前有一扇铁窗,长一丈宽仅一尺,贯插着二十余根拇指粗的铁柱。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他顿觉心旷神怡,自语说道:“大夫果真是好心人,只是不知为何要我活剐大腿?”
想起昨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接连甩头,逼迫自己忘记那幅血腥画面。
他下了床,走到桌边,望着砂碗中淡黄的药汤,心想:这药怎么生得这模样?他双手捧住砂碗,放到鼻下嗅了一嗅,丝毫没有中药的臭味,反而有股淡淡清香。他伸出舌头蘸了一点,咂咂嘴,喜道:“真甜!”便一口饮下,意犹未尽。
“大夫果真是高人,不仅医术了得,连熬的药都这样好喝,难怪他提的要求如此古怪了,古怪出仙医嘛。”
他笑了一笑,将砂碗放回桌上,记起大夫说子墨就在隔壁,便想去看望看望。
他开门走出,迈进一条走廊。走廊长约六丈,宽一丈,两侧各有两扇门,共四扇。四壁亦是洁白无瑕。
走廊寂寥,有一种深邃的空旷,他不觉有异,走了几步,抬手叩门,并无响动,便轻轻推门走入,只见化子墨躺在床上,右脸贴着纱布,面色宁静,呼吸均匀,约莫已无大碍。
他走去,在床边坐下,凝神望向化子墨,十分心疼,正要抬手抚摸化子墨,化子墨眼皮动了一动,醒来见到巫泽,惊喜叫道:“师兄!”
他微笑点头,眼角竟有晶莹泛光。
化子墨一下坐起,将他牢牢抱住,泣道:“师兄,我可算找到你了!”
他亦是感动,紧抱着化子墨不出声。
二人相拥了好一阵才松开。化子墨问道:“师兄,你去哪了?”
他正要与化子墨告之陆离行踪,想起化子墨家人为当官所害,只是说道:“我一直在城中转悠。”
化子墨撅嘴说道:“那你也不回来。”忽然,化子墨瞪着双眼,面色凝重,低声说道:“师兄!我遇到崆峒掌门了!”
他的脸色亦是难看,点头说道:“我也遇到他了。”他以为化子墨要说“我是为崆峒掌门所伤”,却听化子墨说:“那人说师父将我们出卖,要投靠朝廷了!”
他一惊,脸色愈加难看,仿佛浸于水中的锈铁,心想:原来子墨已经知道了,我若是将所见告之,他是否会伤心欲绝,从此脱离玄武门?他便问道:“你信是不信?”
化子墨坚定摇头:“不信!师父不是那种人!”
他却愈加不安,心想:在子墨心中,师兄是如此高大伟岸,倘若他知晓了真相,能否承受得了?师兄进入府衙已有三日,大约是果真要入朝为官了。
他便一心想着将此事隐瞒,思索再三,说道:“我也相信师兄不是那样的人。子墨,你尚未痊愈,还是静卧养伤吧。”
化子墨却是低着头,怅然若失,不一会,抬头说道:“师兄,我想回玄武门。”
他暗忖:师兄既然已经入朝为官,大约不会再回来了。便说道:“好,师兄这就带你回去!”说罢站起,忽得想起大夫说过今日不在医馆且将门锁了,不得不再次坐下。
化子墨疑惑问道:“师兄,怎么了?”
他说道:“大夫出去了,为了让我们静养,将大门锁了。”
化子墨说道:“大夫?”
他点头说道:“昨日我找见你时,你已危在旦夕,我抱着你寻到这里,交与大夫救治。”
化子墨担忧道:“可是师兄,我身上只有一两银子,够付药钱吗?”
他笑道:“大夫是个好人,没有收钱。”心中却是想着:不能让子墨知道活剐之事,子墨心地善良,定会万分愧疚。
化子墨不明真相,只是“哇”了一声,说道:“大夫真是好人。”
他道:“嗯,好人。所以子墨,这些天你还是在这好好养伤吧。”
化子墨摇头,无精打采:“我想回玄武门,我想师娘他们。”
见化子墨如此渴望,他不再推脱,点头说道:“好!我们这就回玄武门。”
他领着化子墨走出门,在廊中寻了两个来回,只见到一扇紧闭的大门,走廊两端的墙上各有十个拳头大小的窟窿,有光透过,射在地上。
他说道:“好像出不去。”
走廊回荡着他的声音。“好像出不去。”
化子墨抬手推了推大门,大门纹丝不动,约莫十分厚重。“师兄,我们回房间,那里能出去。”
他愣道:“房间?”
化子墨扬起脖子,点头说“嗯”,牵着他的手入到房间之中,只见洁白四壁,并无门窗。
他问道:“从哪里走?”
化子墨抬手指着铁窗,说道:“从那里走。”
他恍然大悟,抚着化子墨光滑的脑袋说道:“子墨,聪明啊!”
铁窗离地约莫七尺,他掂起脚才能抓住,化子墨个矮,便够不到了。
二人将装着白面馒头的大碗摆在地上,搬了桌子靠墙放定。
巫泽踩上桌子,双手抓住两根铁柱,将脑袋向外凑了凑,虽然有些费劲,的确能够过去,兴奋地喊道:“子墨,能过!”
化子墨站在地上,半脸露出笑容,说道:“师兄,你先出去,我随后就来!”
“好!”他应了一声,将整个脑袋伸出铁窗,正要将手臂伸出,忽得一声尖叫,头磕在墙上,疼痛难忍。
化子墨惊道:“师兄,怎么了!”
他龇牙咧嘴,忍住疼痛,缓缓地收回脑袋,双手抱头蹲在桌上缓了好一会,抬头说道:“外面...我们这里是二楼。”
化子墨惊慌不减,“那你怎么这么痛苦?”
他苦笑说道:“刚才...没注意,头磕着了。”
化子墨道:“疼不疼?我帮你揉揉。”说着便要上桌。
他按住化子墨的手不让他乱动,深吸了几口气,跳下桌子向床走去,“没事,好多了。”
化子墨这才放心,见他走到床边,抓起被子将它撕扯成条,大惑不解,“师兄,你在干什么?”
他说道:“我们还未学得轻功,若是径直跃下定会受伤,便只能顺着绳子滑下去,可这房间之中又无绳索,只好拿这被子做绳索了。”说着,“呲啦”又撕下一条布。
他将三条布拧成一条绳,将两条绳接在一起打了个结,双手抓住绳结两端拉了拉,“嗯,够结实。子墨,我们走吧。”说着,从大碗中抓了两只馒头,一只用嘴咬住,另一只递给化子墨。
化子墨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才转身,觉得过意不去,从怀中掏出一枚碎银放在枕边,口中碎碎念着:“糖葫芦没有了,师兄的师娘的伯母的师弟的糖葫芦都没有了。不过与口欲比起来,道义显得重要多了,没有了就没有了吧。”
巫泽将长绳一端牢牢系在铁柱上,一端扔出铁窗,长绳便垂了下去。他与化子墨说道:“子墨,你身高不够,我先将你抱上去,待你下了我再下!”
化子墨点头应允。他便抱着化子墨将他托上铁窗。化子墨身小个矮,径直从铁窗钻过,顺着长绳滑到底。于他,却又是一番折磨。他拧腰锁身,转肩送胯,好不容易挤出铁窗,抓着长绳下落时,长绳断裂,他便摔了下去,所幸离地仅有数尺,有惊无险。
二人径直回到山顶。
焕焕见有人归来,喜迎上前,只见巫泽与化子墨,不禁失落,张头向他们身后探了几眼,问道:“只有你们两个?”
巫泽知晓她在期盼什么,咬着嘴唇点头。
焕焕叹了口气,折身走回,一边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并未发现化子墨脸上的纱布。
二人回到厢房。
刘兰芝正抱着范嘉志坐在石阶上晒太阳,见他们归来,欣喜万分,忙站起说道:“你们归来了!”
范嘉志虽是厌恶巫泽,巫泽不在的这段时间内却是颇为想念。他走至巫泽面前,抬头仰望着,说道:“师弟,你回来了。”
巫泽愣了一愣,本想说“怎么不叫我赖皮王了”,忽然感到一阵暖流走遍全身。他微微点头,说道:“师兄,我回来了。”
化子墨望着二人,忍不住笑了一笑。
刘兰芝发现化子墨脸上贴着纱布,焦急问道:“子墨,你的脸怎么了?”
化子墨抬手轻触,摸到粗糙纱布,想起连州,又怒又惧,却不愿让他人担心,只是摇头。
刘兰芝也不逼问,只是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晚饭,桌边终于不只四人,多了巫泽与化子墨,显得热闹不少。范嘉志与巫泽未再吵架,仿佛亲热兄弟,一人一句闲谈着。
自山下走了一回,巫泽终于明白他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自巫泽、化子墨、陆离走后,范嘉志终于明白他喜欢这里的每一个人。
忽然,焕焕说道:“巫泽,昨日来了一个僧人来寻相公,相公不在,他便取出一块红色手帕要我交与相公,你可知是谁?”
巫泽木讷摇头:“我并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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