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崆峒十六象死去,连州一声哀呼,虽然惊叹陈珂本事,更多的是悲伤,倒不是心疼十六象性命,只是痛苦崆峒少了一分战力。他转头瞪向悟临,自齿缝之间挤出低沉厉声:“悟临方丈,你这少林十八金刚要等到我们死绝了才肯出手吗?”
善顿一阵恼怒,瞪着双眼要上去与他理论,悟临却是不咸不淡说道:“将陈珂擒了。”
十八金刚得令,背贴长棍,三人成伍,排成天干六道,将陈珂围在正中。
所谓天干六道,“周天之内枝干之间六道裁决”,乃悟临所创,是有摄人心魄威力的阵图。
陈珂却是不屑一顾,只当被十八只少毛的猴子围在正中,双眼轻扫,面无表情。
“上!”
一声令下,十八金刚一齐出动,手中长棍变化多段,或转圈或上剃或下滚,气势磅礴不容小觑。
陈珂依是面无表情,右腕一翻,向前便是两道凌冽斩击。
到底“金刚比象要来得凶猛一些”,在他身前的三人舞棍将斩击拦下,正中一人收了长棍贴于后背,脚尖点地加速奔去,与两侧二人拉开些许距离;两侧二人手中长棍舞个不停,速度稍逊,却也是风驰电掣。
天干六道急速收拢,好似六支猿猱重箭向陈珂射来,其中飞速转动的十二根长棍眩人耳目。
陈珂觉得颇为烦躁,已如死井的内心泛起一丝清淡涟漪,也罢,毕竟还不是死人。他抬起左膝,做虚步,双臂微曲,左手在前右手在后,双剑于眼前交叉,心平气和,虽然身遭并不安静,他却能将一切置于身外,只剩自己呼吸在耳际此起彼伏。片刻之后,定呼吸,驰双剑,须臾之间,狂风又起,在他身周凝了刹那,迅速向八方奔袭而去。
南面草棚之下的李鸿道见状,沧桑双眼闪了光芒,心中惊道:他的剑术竟然已经精湛到这般境界了吗?
十八金刚到底不弱,又有长棍护身,虽然吃惊,忙踮起脚尖回身后撤,舞棍防御,却是在一个转身之后,手中五尺长的棍子只剩二尺。
正当他们吃惊之时,陈珂使出了之中隐藏颇深的奥义之招,“与日长恒”。
“月为星,日亦为星,造就天地,孕就人心,众生之间,唯日永恒。吾等肉躯,不能一瞬,以心之力,吸纳天地,以心之力,与日长恒!”
他只是缓缓转着双剑,乍看之下并无异样,站于擂台之上的十八金刚却察觉心跳骤然加速,手脚已然不受控制,只剩眼珠尚能转动。
擂台的地面发生了轻微变化,有微小尘粒自石缝之间震出,片刻之后,最浅层的石面裂开一道道缝隙,大有崩塌之势。
十八金刚分明感觉到地面正在微微震动。
陈珂停下手中双剑,手腕紧绷,脸颊锋利如同刀削那般,双目骤然凌厉,正要落剑,范子旭将范嘉志交给陆离,自人群跃出,对着他脚边便是一道斩击,逼得他只出了半招。
虽不过半招,足以重创十八金刚,口
吐鲜血,纷纷跌下擂台。他手中的双剑断做数截,落在地面。
范子旭已是双目血红,站在陈珂一丈之外,手握黑剑不住颤抖,低声恳求道:“师父,收手吧。”
陈珂怔了一怔,没有想到范子旭会出现在眼前。望见昔日弟子,理应好好感动一番,却是在这样的场合之下。他依是面无表情,盯着范子旭说道:“连你也要与我为敌吗?”
范子旭还未开口,善顿瞧见同门受伤,终于按捺不住,一声咆哮,握杖便上:“孽障,居然敢伤我少林的人,看我一杖将你劈做肉酱!”
陈珂眼珠转过,当即向左侧撤出三丈之外,丢掉手中剑柄,右手抽出一柄长剑,盯着善顿举动。
善顿已是发指眦裂,只觉五脏六腑燃烧着滚滚怒火,见法杖落了空,一脚踏裂脚下土地,举杖再劈。
他在玄武门山脚之下见过善顿本事,知晓其力大无比,不与他正面较劲,只是脚下使劲,又离一丈之外,挥剑自下而上出了一道斩击,顺势落下又是一道斩击,呼啸着向善顿奔去。
善顿迎着斩击奔来,挥起法杖正面抡过,将斩击击得粉碎,一声怒嚎,举杖再砸,陈珂迅速跃开。杖头落地,砸出一个深坑。
陈珂横眉冷目,左手握住左侧剑柄,随时准备抽剑,右手之剑已然就绪,上下翻腾,骤然有道“雷蛇”斩击咆哮着向善顿奔去。
善顿犹如暴怒的野兽那般,法杖首当其冲,于身前快速转圈成屏,拦下斩击,向前大跨几步,左脚猛然踏地,踩碎地面岩石,右臂抡杖横扫而来,见陈珂微微后仰,左臂迅速跟上,将杖抱起,迅速砸下。
陈珂自知近战不是对手,身子一轻,又跃离二丈之外,抬剑便是一招“月海滔天”,打在善顿法杖上化作一缕清风。
二十回合过后,二人依然难分伯仲。陈珂气神强大,剑术精湛,进攻手段多变,善顿胜在防御,手中法杖比金更坚,一般手段奈何不了他。
楼上愁只感到有热血向脑袋涌去,终于冲垮理智,一声喝叫,蹬地而起,挥剑便是一道斩击。
陈珂并不将他放在眼中,只是执剑轻舞,将楼上愁的斩击劈碎。
楼上愁怒火不减,双脚落地便向陈珂奔去,欲亲手将其斩杀,然以他的本事,不过试剑肉躯,三回合过后已是身中五剑气息奄奄,鲜血流了一地。
连州趁机叫道:“善顿!你身为少林弟子,竟眼睁睁地看着楼谷主被伤!”言下之意是少林与陈珂暗中勾搭。
善顿不屑与他计较,亦无心理会楼上愁,只是举杖奔去,欲锁了陈珂与他近身肉搏。
陈珂又怎会看不穿他的心思?便纵身躲过,心中一想:反正在场的俱是玄武门仇人,杀谁不是杀,左手便抽出一柄剑,左右同出“月海滔天”,向东西两面劈去。
东面有路本等六门掌门,虽不及他修为,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齐齐抽剑,正面迎之,倒也硬吃下了“月海滔天”,只是体内气神有些荡漾。
西面的江湖散人见他出现已然慌了心智,又见善顿斗他不过,愈加惊慌,见斩击劈来,仅剩的勇气也漏了出去,纷纷逃窜。所幸人群之中尚有几人存着理智,抬剑阻挡,西面草棚才不至倒塌,只是伤了六人,死了一人,淌了一地鲜血。
一时间惨叫声哀号声不绝于耳,数百人逃出后山,向山下奔去。
北面亦是如此,人人自危,为保全性命不顾其他,抱头鼠窜。倒还有不少人在危难之时终于觉得“侠义”二字千金重,面目庄严,抽剑站定,欲与陈珂同归于尽。
场面混乱不堪,逃的逃,叫的叫,与方才为了夺刀而引起的混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性命是最重要的。
陈珂冷眼望着这一切,凝固的嘴角终于动了一动,一声冷笑,将剑高高举起,又要落下。
善顿抓住时机,将手中法杖用力掷去。
待到陈珂发现之时,为时已晚,慌忙收了双剑护于身前,却是吃不消这骇人力量,身子一轻向后飞去。
善顿见状大喜,以为终于抓了破绽,抬脚奔来,欲抓起法杖一杖将其击毙。
陈珂岂会只有如此本事?虽然身子向后,目光从未涣散,见善顿松了警戒,崩腰锁胯,双脚贴地滑行一丈有余,左脚迅速后撤撑住身子,抖腕便是一招“斜月三星”,善顿还没来得及抓住法杖,便遭剑芒噬肉,有血星伴着惨叫溅出。
众人愈加惊慌:连善顿都败下阵来!后山之中还有谁会是陈珂对手?便纷纷转头向李鸿道望去。
李鸿道虽是神色凝重,完全没有出手的打算,依旧坐在草棚之下。
有人急切道:“开阳真人!如今只有靠你将这恶贼击毙了!”
恶贼?李鸿道一声苦笑,心中说道:我已背负了太多罪孽,若再听从你们话语,岂不是万劫不复了吗?
陈珂扫视一圈,众人脸上的惊恐令他兴奋,终于忍不住开口狂笑道:“怕了?你们居然也会怕了!哈哈哈哈!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笑声之可怖,几如黑夜中的阴森罗刹,令人毛骨悚然。
范子旭看在眼中,好不心痛,眼皮沉重,凄怆的眼角要垂到嘴边:师父,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曾经严苛的你,曾经慈爱的你,曾经宽厚的你去哪了?
陈珂并不知晓,只是举起双剑,又有一招“月海滔天”向南北两面劈去。
南面,李鸿道终于抽出玄冥剑,却也吃不消这撕天之力,向后接连退了三步才站稳脚跟。
北面,江湖散人抬剑阻挡,却只是螳臂当车,鲜血如同喷泉那般喷涌而出。所幸陆离修为尚可,加之身前之人挡下了大半力道,到底保护了身后五人。
陈珂愈加兴奋,狂笑不止:“哈哈哈哈,来吧,鲜血,来吧,死亡!来吧,让人间颤抖吧,让天地恐惧吧!”
范子旭极力咬住嘴唇,试图咽下这苦心悲凉,终究情难自控,歇斯底里吼道:“师父,住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