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的提学工作其实不好搞,??因为广东山多林多,很多地方路都不好走。
古时岭南可都是流放之地,到处瘴疠横行,??连夏天都不安生,蛮烟毒雾连着暑气蒸腾起来,??叫人难以承受。
即便是到了后世,广东人还是爱把“热气”挂在嘴边,??甭管出现了什么症状,在广东人嘴里都是因为热气!
好在经过数百年的开发,??岭南一带现在已经相对比较宜居了。
王守文从来都不怕路远,??他头一次知道提学职责的时候便跃跃欲试。
广东布政司下辖十府,??十府又分管着六个散州与六十四个县,??也就是说他至少得考察七十个州县官学的生员。
下轮乡试约莫在两年后举行,他少说得提前一两个月完成在校生员全面的考察,??充分了解广东在校生员的具体水平与品行。
按察使杨锦好心地提点:“你若是不想挨个县走一遍,可以让县里的学官带着生员到府城接受考校,??不是非要逐县逐县走过去不可。”
王守文拿到广东官学各项资料的时候眼睛已经开始放光了,听上司杨锦这么说以后也没严词表示“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有道是日久见人心,??有些事不必挂在嘴上嚷嚷,??等他把事情办好了旁人自然便知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不然就算你自顾自说得震天响,??听的人也不会信!
不过明朝这个广东行省可真不小,??连整个海南都囊括在内就不说了,还去隔壁广西抠了个廉州过来。
那著名的“合浦珠还”典故里头又大又圆的合浦珠,??据说就出自廉州府那边的合浦县。
可话又说回来,??现在的广东说是一个省,??实际上横跨广东、海南、广西三个省,想走完还是很不容易了。
这工作量听起来就很大,??也难怪许多人不肯广东任职来。
别说他这提学岗位了,便是布政司和按察使大多也是把这地方当过渡的跳板。
但凡有机会调走,他们绝对不可能自愿留在这边。
王守文忙完工作上的交接,才有空闲聚集严嵩他们来开个会。
对于广东这种各级官员大多降品录用的地方,像严嵩他们这种进士出身且入了翰林的人走到哪都是很受推崇的,是以王守文送丘濬回琼州府的这些天他们已经顺利打入广东读书人圈子,甚至不少乡绅豪富朝他们伸出橄榄枝。
说实话,外头的诸多诱/惑对他们这些初入仕途的年轻人来说还是很难抵挡的。
尤其是像严嵩这样举家把所有资源都砸在求学科举上,平日里手头不免拮据,碰上送上门来的钱银哪有不心动的。
可想到自己是跟着王守文出来的,严嵩很快便克制住了来多少收多少的冲动,只收些相对比较合理的润笔费。
靠自己的笔墨赚点钱既不算犯错也不算寒碜。
王守文问了一圈,见没有水土不服的,便乐滋滋地邀他们来玩个抽签游戏:来来,看看你们和广东十府中的哪一府有缘!
来都来了,他们自然也乐于接受王守文的安排出去走走逛逛。
而且抽签也只是玩笑话,都是自己人,想去哪儿可以自由报名,如果不喜欢出行想直接留在广州府的王守文也不会强求。
只一个上午的功夫,王守文就把随行的人都给安排上了。
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当然得结伴同行,每队人都不少于五个人,且还要附赠一个御医,这样他们出去一轮顶多也就分头游历四五个府城,碰上什么事王守文这边也能立刻赶过去解决。
既然是汪机提出要做医案检索室,随行的御医们当然也乐于出去走走。
他们很多人在民间便曾经到处行医,走起山路来一点都不虚,反而还挺跃跃欲试,很快也都选定了跟随的队伍。
汪机自己倒是留在了广州,一来是广州府这边也需要人手,二来是他要负责汇总和梳理收集上来的医案。
王守文新官上任,手头没什么人可用,得亏金生跟过来了,一时半会不急着找人,要不然做起事来可真是顾头难顾腚!
几日忙碌下来,王守文才总算是有空带着昔娘在广州城到处遛弯,争取趁着自己还没开始出去巡考多陪陪昔娘。
至于吃吃喝喝什么的,只是顺带的罢了!
为了能吃到地道的广东美食,王守文还找底下的土著认真学习岭南话,同时还掏钱裁了几套符合当地审美潮流的便服,争取不被人当北方佬忽悠。
众所周知,对广东人来说广东以北全是北方,他这个出生在京师的浙江人更是北方佬中的北方佬!
王守文从小爱与天南海北的人打交道,各地的方言都能来上几句(比如“好吃吗”“怎么吃法”“多少钱”“让我尝尝”等关键语句)。
哪怕广东话不怎么好学,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学了不少常用语。
没过几天,王守文每天出门就开始跟人“一阵食咩吖(等下吃啥)”“晏昼食咩吖(中午吃啥)”“今晚食咩吖(晚上吃啥)”地打招呼。
不仅同行的昔娘听得满脑子都是“咩吖”,他那现学现卖且南北混合的古怪广东话也获得了当地人的评价:难顶(受不了)。
王守文是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的,要是因为说不标准就不敢开口,那可能一辈子掌握不了任何新语言。
交流的第一步,就是先把嘴巴张开!
在王守文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周围不少店家和摊贩都认得他了,附近一些热爱出门遛弯的居民也乐于陪他练练口语,顺便听他讲讲外头的事儿。
得知王守文才二十出头就已经去过那么多地方,不少人都佩服不已。
除却商人以及赴京赶考的读书人以外,很多人从出生到死其实都扎根故土,鲜少离乡背井。
那些不得不流落到别处的人被称为“流民”,广东对这类人的称呼就更不客气了,往往会称之为“流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