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听出文哥儿的言外之意,不高兴地道:“他们敢?!”
文哥儿道:“你都要打他们的财产和家人主意了,有什么不敢的?殿下难道不记得那么多‘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事吗?你既然要把别人在意的一切都夺走,别人自然就不会敬你这个太子。”
朱厚照一脸郁闷:“那为什么汉武帝可以?”
文哥儿道:“殿下读了那么多史书,当真不知道这样做带来了什么后果吗?”
汉武帝开疆拓土、平定外患的功劳无疑是极大的,可以说是给后来的昭宣之治奠定了安稳发展的基础。可对于明朝来说,目前草原上并无大患,海上也并无强敌,他们目前还不需要发布这种刮地皮一样的缗钱税,要求所有百姓上交固定资产中的12乃至于24作为税收,甚至还鼓励百姓之间相互告发!
非战时期要把这种激烈的搜刮政策执行下去,很难想象底下的人会怎么操作。
兴许最后只便宜了那些始终不用交税的人。
至于朝廷嘛,那当然是挨最多的骂、拿最少的钱,妙哇!
文哥儿又问朱厚照:“殿下知道帮汉武帝执行这一政策的张汤是什么下场吗?”
朱厚照不吭声。
他当然记得张汤是什么下场,《告缗令》就是他在酷吏列传里看到的。
酷吏能有什么好下场。
文哥儿笑道:“张汤那会儿多风光啊,按《史记》的说法是‘丞相取充位,天下事皆决於汤’,汉武帝选丞相都是拿来当摆设的,什么事都和张汤商量着办——后来怎么样,想必殿下也都知道了。所以殿下想让谁当你的张汤?”
晁错、张汤都不过是皇帝手里的刀,皇帝想要什么样的结果他们就怎么去做事。
只是自古以来当刀的都没什么好下场罢了。
对皇帝来说既然你已经不好使了,那换个人使就是了,你做的事又算不得没人能替代,用不顺手了我就换!要是事情兜不住了,还能把刀扔出去说“不是我的错,都是这把刀干的”。
朱厚照答不上来,一脸的郁闷。
这样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怎么样才行!
文哥儿道:“真要这么容易的话,天下为什么会分分合合?”他盘腿坐在朱厚照对面给他重温画过的大饼,“所以我才说要培养足够多的专业人才来发展一些新兴产业,既不与现有的行当争利,又能填补国库的空虚。他们如果想要进这些新兴产业分利润,就得主动按照我们拟定的规则来行事,久而久之各行各业便会朝着我们想要的方向蓬勃发展,国库收到的税钱也绝不会少。殿下,竭泽而渔并不是最好的做法。”
这次人家肯出钱支持,你就惦记着直接把人家的钱全抢了,下次人家哪里还敢给你掏钱?
如果在你这里注定是讨不了好的了,那我不如带着全部身家投敌去,那样还能占个从龙头彩!反正谁当皇帝都是三拜九叩喊万岁,咱喊谁不是喊啊?
朱厚照哼哼唧唧地说道:“真要能发展起来,孤才不带这些家伙赚钱!”
文哥儿倒也没有非带上谁一起干的想法,对他来说只要能把事情办成就好,谁赚钱不是赚?他没再多劝朱厚照什么,捧起桌上的茶悠悠然地喝了起来。
朱厚照也跟着喝起了茶,喝着喝着忽又转头对文哥儿道:“孤不会让你当张汤的。”
文哥儿没搭理他,继续喝自己的茶。
这种事也不是你一个太子或者皇帝说不让就不让的,想要真正做点事难免就会得罪人,得罪的人越多被骂得就越狠,这是无可避免的结果。
好在大明朝廷对文官还挺好,当官的致死率不算太高,他不管干了啥出格事都还能可着劲造作许多年。只要做好了随时滚回老家(或者被踢去边远地区)的心理准备便没什么好发愁的,该吃吃该喝喝该干啥干啥。
朱厚照见文哥儿根本不理会自己,越发地郁闷了。
他遇事是很喜欢找文哥儿商量,什么事都想听文哥儿的意见,可他以后绝对不会让文哥儿当晁错和张汤!
不就是办个学校吗!
这点事有什么难的!
朱厚照气呼呼地叫人磨墨,决定当场写信送回京师去,让朱祐樘给他安排个地方办学。这样等他们回到京师后马上就可以着手建新学校了!
江南这边的筹备工作进行得如火如荼,京师那边也终于收到朱厚照准备重建南京皇城的消息。
最先知晓的当然是朱祐樘,因为朱厚照第一时间就写信给他自夸,看得朱祐樘一愣一愣的。
当真有办法不劳民伤财就把南京皇城修整起来?他有些拿不定主意,拿着朱厚照的信看来看去,也不知该不该马上找谢迁他们讨论此事。
没等朱祐樘犹豫出结果来,南京户部尚书王轼也代表南京诸官上书说明这个计划,在奏本上言明已经有不少人主动来咨询此事,如果朝廷同意的话应该真的能把南京皇城修复完毕!
与其让南京皇城就这么荒败下去,倒不如成全江南百姓(富贾)的拳拳之心!
事实上明代对商贾还是很友好的,商贾子弟只要自己不从商便可以参加科举,实在没天分的还可以走捷径弄个虚衔,比如主动捐款建设家乡建设大明什么的。
徐经的祖父就曾经因为是积极给朝廷送钱的纳税大户而荣获中书舍人的职务,江湖人称“金中书”。
何景明这个官二代老老实实考中进士被授予的也不过是这一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