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多久算是此前?
一天之前也可以算是此前,一年之前也可以算是此前,这个此前,范围也未免太大。
陈知府冷汗淋漓,忽然想起来小君侯“此前”也无意透漏出,他知晓自己对着那同乡秀用红白签防水的事情。那件事情是他上任不久的事,若是算来,也算是此前。
要知道,对于那所谓安乐寺,是在他上任之前就已经由宏乐寺改名成了安乐寺。那寺院成为了变相的骨灰堂早已经在城中成了旧闻。可是,这一切的旧事,能够成为他不该死的理由吗?
上一任的知府并未察觉那安乐寺的勾当是上一任失职,赵南星可以秋后算账,也可以秘密处决,也可以心情好了就放过.....那都是赵南星的乐意之事,但是上一任的幸运之处在于,上一任未曾察觉,赵南星的侍卫也没有调查到此。所以他倒霉的地方在于,赵南星调查于此,而他,这一任的地方官,对此这种眼皮子底下的藏污纳垢之事,也毫无察觉。
差一点点,一场山火,就让对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直接毁尸灭迹了。
陈知府通体冰凉,觉得自己基本脖子上的人头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这一刻为了赵南星设身处地想想,且不论那前任知府如何无能和侥幸,那是人家的无能,那是人家的侥幸。他不侥幸又有何用?他还是无能啊。
陈知府忽然在这一刻清醒过来,当年陛下登基,破例重开一门科举,名义上是好意,为了选拔因为运气落榜的举人,但是事实上,在官场中行为做事,幸运也是占据了官场生涯很大的比重的。他当年落选,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若是没有那甲子令,他或许今年也可以重新再去整装待发从头来过。
事件的走向,安乐寺的结局依然会在青果城中上演,赵南星的侍卫依然会调查到这里,但是或许,此地上任的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官员,而并非是糊涂的自己。那么安乐寺中就不会在这几年中残害更多的少女,也不会嚣张至此,为了掩盖踪迹,直接放火烧山。
在已经觉得自己求生无望仕途不保的情况下,陈叁忽然冷静了下来。
他重重的磕头下去,听到自己的声音不似自己的声音在说话:“罪臣该死,罪臣能力不足,不足以担任知府重任,以至于令其凶徒在眼皮子下作恶犯奸残骸良民,罪臣,万死,不能谢罪。”
赵南星冷哼一声,说道:“你也别在此说什么死罪不死罪的,我并非DL寺,也不是开封府,定不了你的罪过,你是无能也好,是渎职也罢,这都不是我能够管的。我漏夜前来,为的不是问罪。”
陈知府稍微抬头,偷瞄了一眼。
赵南星没有漏过这个眼神,他说道:“当然也不是为了给你找补。”
这下陈知府是确定自己脑袋保不住了,他心中十分惭愧,遥遥对着那LY武馆家中的爹娘道了一声愧,他当年落榜,再中榜,之后出任青果城知府,家中老爹是酒醉了又酒醉,饮泣又饮泣,最后拉着他对着祖宗牌位哐哐哐磕了好几个头,把他的头磕地满头包,对着祖宗念叨了许久许久。
按照他爹的构想,他应该三年清知府,不需要雪花银,然后走马上任,节节攀升,面见圣上,龙颜大悦赐官邸袍服,世家自动前来求亲,他迎娶贵女娇娘,生一个朱门玉贵的儿子,从此摇身一变,从五大三粗的镖师头子变成文官清流。
按照他爹的构想,实在是没有所谓的脑袋搬家这一个流程的。
赵南星说他:“你在此地出任知府,倒也是清廉,倒也是矜矜业业。”
陈知府磕头,心道,这多亏老爹的谆谆教诲,让他别谈贪图眼前,放长线,等大鱼。
他现在才知道为什么老爹说的不是钓大鱼,而是等。
这个答案许多年都没有明白,今日,赵南星一句话就让他茅塞顿开,赵南星说:“你很清廉,很.....辛苦,可惜了,这为官嘛,和武夫是不一样的,不是滴个汗使一把子力气就能有个好名声的,汗滴禾下土,得到的也不应是硕果累累。种地都讲究学问,何况是为官了。你呢,现在只怕也不太懂得如何种地吧?”
陈知府只一味磕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赵南星对此极其厌烦,于是示意仵作上前。
仵作膝行上前,也跟着磕了一个头。
赵南星翻开仵作的验尸簿子,问他:“仵作,我问你,此次山火,总共发现了多少尸体?”
仵作回答道:“回禀君侯,此次山火中,共发现尸身七十一具,其中全尸有十九,残肢的数量不定,是根据手脚和头骨得到的数字。”
赵南星道:“为何是根据手脚和头骨?不能单轮头骨也可?”
仵作答道:“回禀大人,安乐寺中常年为安葬之所,而那些离世者并非所有皆是平安离世,有的是老死,有的是病死,有的却是意外而亡,亡故之时,断手缺脚,甚至是缝尸塑骨而来。”
“缝尸塑骨?”这个词语十分陌生,令赵南星心中一动,停了手中正在翻动页面的动作。
仵作又磕了个头,这才回答道:“君侯大人或许有所不知,此地青果城,有老人,头骨本就是不全的,因为,嚼食榔玉的缘故。所以一些老人到了最后时刻,并非是病死,而是下巴被毁,无法进食活活饿死。家人觉得尸骨不全,转世之后也会变成残缺的人,所以一般这样的老人,会找到大宗师,将头骨捶打至细碎,和泥巴之后,重新捏成一个头骨,然后下葬。这便是就是塑骨之法。能够做这种营生的,在青果城被称为大宗师。”
“那缝尸呢?”
“缝尸之法并非是青果城独有,而是很多有猛兽山匪出没之地常见的,不可见光的营生。因为有些地方山林众多,便生匪徒和豺狼,在饥荒时候就会残骸百姓,至使得百姓尸骨不全,有的只有上半身,有的只有下半身,可是对于百姓来说,死者留个全尸安葬是执念,所以,便就有了缝尸这个营生,一般做这种营生的,基本都是双目失明的裁缝。”
赵南星冷笑,问了旁边跟随的小孟将军:“你说,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