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百川用手扇了扇眼前的烟气,连同一起扇走的还有自己刚刚那一点没来由冒出来的内疚。
孟百川心道:凭他娘的,那小毛头死命的要杀了我为民除害,我还去给他设身处地,我又不是饿的灵魂出窍,跑上神仙那边去听了一回菩萨经超度自我,忽然变得这番善解人意。
孟百川没什么好去设身处地和善解人意的。虽然他十分明白顾悦行这样身手的人被困的原因:因为对方是老百姓,是于他而言的弱者。即便是这群弱者手持凶器,面露凶光,一边胆怯万分一边却举着火把要致他人性命。可是对于顾悦行来说,依然成了一个困局将他困住。
但是顾悦行又能主动的困住多久呢?火势已经起来,这一间柴房周围并无人家,明摆着就是村子里留给他们的墓穴,何况已经动了手,所谓箭在弦上,有的时候搭弓射箭容易,拉满了弓之后再放下,反而是高手才可为的事情。
孟百川心道:顾悦行,你可是个高手啊,武林盟主呢。
高手的武林盟主立于高处,烈烈夜风吹杨衣摆,持剑,低眉垂手面对脚下喧嚣烈火。之后,长叹一口气,这一次开口,并没有再用传音,听得到他说话的,也只有他身手的孟百川:“看来不会再来所谓援兵了。倒是睡得安稳,也是,越安稳越是能毫无关联。”
他话音的末尾,是一句淡如夜风的叹息。
这一声叹息之后,脚下的喧嚣忽然就停了。
孟百川正在奇怪之际,就听到身边木呦呦一声底底地惊叹:“好甜的味道......”
她皱起鼻子嗅了嗅:“好奇怪,我刚刚明明闻到了好甜的味道。”
孟百川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木呦呦的头,他感觉到木呦呦被自己的冰凉的手掌激地从天灵盖开始打了个寒颤,马上不动声色的把手收了回去,改成了拍手:“这个你就要问是不是有人偷了你的糖。”
他朝着顾悦行的方向对木呦呦使了个眼色。
还没等木呦呦反应过来,顾悦行已经飘然离开了屋顶。
木呦呦顿时大叫:“喂!你自己下去了!我们怎么办?坏人!坏人!”
木呦呦小心翼翼爬到屋顶边缘使劲伸长脖子看去,她有点不自觉的抖,但是那一点来自本能的害怕挡不住她更多的好奇,她太想知道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到底怎么回事?底下一下子就没有声音了,那些刚刚还在喊打喊杀气势汹汹的村民是怎么了?被顾悦行这个坏人吓到了吗?还是别的?
木呦呦的脑袋瓜实在是想不出来更多别的可能性,她索性伸长脖子往下看去。
院子中,依然火光绰绰,奇怪的是那些村民一个个呆如木鸡般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保持着举着火把张着嘴的动作,样子看着傻极了。
大坏蛋顾悦行此刻就怀胸抱剑,好像是学着对方动作那样,也杵着不动。和为首的一个村民大眼瞪小眼。
木呦呦像是在等一场木偶剧,可惜唱戏人迟迟不肯开嗓,这个“看台”又极其不舒服,她不得不看一会就把脖子缩回来活动活动筋骨。
她回头问刚刚说话的孟百川:“孟大叔,刚刚,他做了什么?”
这是木呦呦第一次正式称呼孟百川,升级为大叔的孟百川哭笑不得,却只懒洋洋的承了这个辈分:“他啊......偷偷了你的糖,把那些人的穴位给点啦。”
木呦呦“哦”了一声,又问道:“那既然他早就想到了对付那些村民的办法,为什么现在才用?”
现在想来,顾悦行刚刚的所有举动都可以算是多此一举了,他明明可以在刚刚发现端倪的时候就破开大门把这些村民给制服,然后五花大绑起来送官,或者教训一番让那些人不敢再来冒犯。偏偏捷径不走绕远路,把屋顶破了一个大洞不说,还把他们三个人丢了上来,还啰啰嗦嗦一大堆,到最后,不还是要把那些人给制服么?
这些话,木呦呦心里想着也嘀嘀咕咕说了出来。
而孟百川却不觉得顾悦行这些是多此一举的,他懒洋洋斜靠在屋顶上,仰面看了看今夜星空,周围寂静,此处燃了这么久的火光,别说人了,一声犬吠都不闻呢。
民就是民,虽然有那么一句话叫穷山恶水多刁民,但是欺软怕硬是一贯的人性。这些村民若是在真的受到贫困之苦,那也只会把盘削的手伸向更弱的人或者是财露白者。
像顾悦行这样身份明显的江湖人,根本不在这些人的下手范围内。官府的人也不愿意招惹江湖人,比家务事更难断的就是江湖纷争。而一向以地方官为首的村民,怎么可能违逆地方官府去主动招惹江湖人呢?
他们敢下手,一定不是为了财,或者说,不是为了顾悦行的财。
而顾悦行呢,磨了那么久,只是想看看,这些村民是不是第一批。
看来,只有这一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