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沈归先打量了一下在场耕夫百姓的神情,发现俱是一片麻木不仁之后、便又从怀中掏出一些阿芙蓉膏来,在众人眼前一晃,开口怒斥道:
“这种东西叫做阿芙蓉膏、就是你们最近刚刚分到手中的新谷种。这种烟膏会让人极度上瘾、每日若是不吸上几口、便会浑身痛痒难当、求生不得而求死不能;即便你有万贯家财可供购买此物、可久服之下仍然会身染重疾、衰弱短寿、最终被抽干成为一具骷髅、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此物,乃是这世间至恶至毒之物,你们平日里辛苦劳作、耕种的都是能活人的粮食;可如今这李皋老儿、却要你等亲手把那恶毒之物耕种出来、贻害幽北百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沈归这一番话,说的极为慷慨激昂;可惜的是,台下的平民百姓们仍然还是一脸麻木的望着自己,不发一言。看他们的神情,就仿佛沈归方才所说之事、跟自己毫无半点干系一样;而李家那些外戚们,更是神色轻蔑地朝着沈归指指点点、低声议论调笑起来。
李皋听完沈归的话,面色当然变得极为凝重。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回头看了看谛听的使者刀疤男、发现他竟然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激昂慷慨的沈归,自己也就放下心来,专心应付起这个‘幼稚的少年郎’:
“护法大人此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首先,我们东幽路今年改种象谷不假、但却绝不会贻害幽北百姓。想那‘药烟’是何等名贵之物、我幽北三路有多少人能有此等巨资、能够久服此烟呢?再者说来,我们种出这些药烟作物、贩运到其他地方贩卖不假,但老儿做出这个决定的主要原因,还是想为在场的百姓农夫谋求福祉。往常他们耕种粮食、一亩地不过就是十到十二两银子的收入而已;可若是一旦改种象谷、每年的收入最少也能翻出一个跟头去!如此看来,李皋我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沈归耳边听着李皋的狡词强辩、又看着台下众人的冷漠神情,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他自己当然知道此物有何等危害、但这些穷苦百姓们,却根本不曾了解过这种阿芙蓉膏,又怎么会对它产生厌恶之感呢?正如李皋所言、这象谷一物、本身也是一味不错的药材、只是落到了某些人手里,才会变为今日这等‘索命恶鬼’。
而这些百姓之所以会麻木不仁、皆因为他们还挣扎在喂饱线上。连饭都吃不饱的人、也就谈不到什么善恶之分了;若是能把自家的收入翻倍、莫说是让他们种象谷、让他们‘种活人’都绝没有二话!
此时的沈归心有些凉,也彻底放弃了让李家外戚‘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他叹了口气,朝祭坛后面招了招手,一道白色的俏丽身影,便出现在了祭坛之上……
当‘活生生’的李乐安出现之后、整个祭坛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没错,李乐安的确是个大家闺秀、但也是在李登吩咐的‘散养’方式之下成长起来的;大荒城街面之上,有何人不知这个圆头圆脑的李家小郡主呢!前一段时间,李皋为她这个‘表妹’发了一场大丧,全城的百姓私下里也感慨其‘红颜命薄’、‘好让人不长命’。
可如今这位已经死去多日、牌位还供在李家祖先堂内的李乐安,竟然就这么活蹦乱跳地出现了!
好几位自小看着李大小姐长大的大荒城老人,顿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李乐安虽然出身高贵、但她自幼便心地善良、从不仗势欺人;对那些生活困苦的乡邻百姓、也经常会伸出援手。年幼的李乐安,便用自己买零嘴的份利银子,帮助过无数的大荒城乡亲熬过荒年。
一位年纪高迈的‘地把头’,此时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踉踉跄跄地跑到了祭坛之下,仔细看清了李乐安的面容之后,颤抖着干裂的双唇、激动的说道:
“大小姐啊…老头子就知道你肯定没死!像你这么好的孩子,祖灵自然会保佑你的!他们说的时候我就不信,如今能亲眼看见您一面,死了也能闭得上眼了……”
这位‘地把头’年轻之时是李家的长工、有一年他的儿子被过路的流匪给绑了肉票、还是年幼的李乐安,从家中‘偷’出来一笔银子,才让保住了他儿子的一条性命。打那之后,这位老把头就在家中,为李乐安立了一座长生牌位,早晚三柱清香供奉,祈求这位‘小恩人’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李乐安当然不记得这个老把头是何许人也,她自幼过的便是抛头露面、随心所欲的日子;兴之所至、接济的穷人也多到数不胜数、又哪可能认识这个老把头呢?
于是,她也只能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而后又看向了远处饶有兴致的刀疤男。
“大小姐显灵了呀!”
李皋一见李乐安露面,眼珠一转、立刻跪伏在地上、高声呼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