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施大勇点了点头,站在高处朝村子仔细了,问道:“这村里还有百姓么?”
“百姓当然有,可是都躲到山里去啦。听说这个寨子的百姓还有不少,可是人人都成了惊弓之鸟,见咱们突然来到,还有不怕之理?我一来到就叫弟兄们寻找本村老百姓,可是只找到几个聋三拐四、留下门儿的老头老婆,连话也说不清楚。我又叫弟兄们想办法继续寻找。只要能找到几个懂事的男人,多少总可以打听到一些消息。”郭义有些不确定能不能找到懂事的人,这地方人生地不熟,要是没个向导,大军很难穿过。
听了郭义的话,施大勇叹了口气,走下高处,走到火堆旁一边拿树枝生火,一边若有所思的想着,眉头皱得厉害。
这德州附近的山岭本就是化外之地,历来出贼,老百姓把这山区叫作软地,官府却这把这地方叫作“不服之地”。
所谓“不服之地”指的就是百姓通贼出贼。穷山恶水出刁民,这话其实并不假。这山里的百姓平日没什么生活来源,且官府的管治又到不了,所以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格,手中要是短了银子,爱干的事就是拦路劫舍。官府捕快来了,他们就往山窝里躲,捕快也拿他们没有办法。有些胆子大的年轻人索性连这打家劫舍的事也不干了,三五成群的寻大的响马盗结伙,势力大了些如彭大锤他们一般,官兵也怕他们。久而久这,便形成了一种默契,只要不在本地犯事,官府便不来找他们的麻烦。如此作为,自然滋长了这些恶民的胆子,领近府县是叫苦连天,却偏偏拿他们没有办法。这大山深野的,躲些个毛贼,你叫官兵到哪去找,到哪去抓?
贼怕兵,天经地义,锦州军是官军,穿得是官袍,打得是官旗,突然出现在这,那村子里的百姓如何不怕?年轻人更是怕得厉害,还道是官府来抓他们,所以全都藏了起来,只留下一些老年人守门户。
也就一次彭大锤的侦缉队打前锋时,来得突然,一个村子里的百姓们逃避不及,才能够见一些年轻的人。其他几次,都是连个年轻人的鬼影都不到,躲在家里的全是些连话都听不明白,说不清楚的老头老太。对着他们,那是秀才遇到兵,啥话都说不出来。你又不能威吓他们,要打要杀的,毕竟锦州军是官军,在施大勇的心目里,他就是杀再多的官,他都是忠的,是皇帝的好臣子,绝不是匪。主将这种心态,下面的自然也不敢胡来。至少到目前为止,锦州军的军纪还是相当不错的。
话说回来,这军纪不错其实是相对的,如果这会施大勇破罐子破摔,恐怕他锦州军比起孔有德的叛军来还坏,还凶残。
有个现象也不知是好是坏,百姓们躲得多,但也有胆子大的,当过拦路贼或是与响马贼们关系较深的年轻人,出于赚些银子花销的目的自己找上门来,向锦州军报告周围官兵消息,替锦州军带路的,但这些人毕竟为数不多,而且当得知眼前的官兵并不是进山来抓贼的,表现得也不是太热切。对这些人,施大勇也痛快,真金白银往面前一摆,什么话都说出来了,什么路都带出来了。
队伍在山里钻了四天了,据带路的向导说,再翻过一座山头,便是出了德州境,再往前走就是登莱地境,听说那正闹叛军。向导说了,他只能带到那,再往前他就不去了。不是他不愿替官府效劳,而是那叛军实在是凶,据说都是在关外和女真鞑子拿命拼过的狠人,官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可不想凭白送了性命。
向导的这种说辞,施大勇莞尔一笑,不予理会。狠人,凶人,他不怕,他怕得是奸人,大人。
奸人其实也不可怕,可怕得是奸人是大人。如高起潜这位身居高位的大太监,他要是耍起奸来,施大勇就不可能抗衡得了他,因为人家是大人,他是小人。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这理。
郭义把弄好的晚饭端上来了。摆在桌上的是半碗腌萝卜调着辣椒面,其余的全是蒸山芋,另外还有一碗稀饭。这伙食已是相当的不错了,比起士兵们,施大勇这主将还是不用担心饿肚子的。
大勇早就饥肠辘辘,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一个窝窝头,然后端起稀饭碗喝了几口。名为稀饭,其实碗里边不见小米,在灯亮下照见人影,不如说是清水煮干野菜倒较恰切。
大勇一边吃山芋一边想着粮食快完了,只能勉强支持三天,而这一带又是穷山,即令找到百姓,在仓猝间根本没办法找到粮食。如果明天能够翻过山头出德州地界,一切困难都会有法子解开,万一明天出不去,大军给养怎么办?
想来想去,只有明天不惜一切翻过那座山才是出路。可是平度离这里不到一百里,到底叛军有多少,如何布置,守城的又是谁,邻近的李九成还有孔有德会不会派兵来救,占领平度之后,下一步是直接攻打莱州城外的李九成还是东进登州和孔有德一较高低,这些都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