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之前在千户所前的境遇,听到这等吩咐,几乎无人胆敢拒绝。
毕竟这儿,可是龙里蛮夷长官司。
妥妥的军事单位。
当屯丁的,谁敢违抗命令,不听上司招呼?
就算有,估计早就都逃去了别处。
但之前这位千户府的田管事,在墙头不但拦了大家的逃生路,甚至还下令放箭,对着自己人无情射杀……
现如今居然还跑过来发号施令,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古今从来如此。
所以那田管事虽然喊得凶,但真正照办的,却是连一个都没有。
大家都下意识地扭头,朝着陈九暮这儿看来。
然而没等陈九暮开口,跟着田管事一同前来的周老蔫,便已经对着他劝说起来:“皮哥儿,你是咱小旗的兵丁,也是个懂事理的人,甭管之前有什么误会,现在大敌当前,要是不解决门楼子下的伥鬼,大伙儿都得死在这里……”
他一边说着,一边搓着手,两边讨好赔笑。
很显然,刚才在路上,他应该就已经瞧见了这队人马的为首之人,就是自己小旗下面的……
“陈皮子”!
周老蔫这边陪着田管事一起过来,主动劝说,也是打了立功的主意。
陈九暮心中了然,并未回话,而是斟酌着局势。
旁边的狗子却忍不住了:“日娘的,之前不让我们进府庇护,现在又让我们去当过河死卒,当真好大的脸……”
他这边一开头,旁人立刻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愤怒:“对呀,凭什么让我们上?千户的那些家丁呢,个个终日饱食,披甲执锐的,反倒缩在后面……”
这是读过书的,更加粗鲁的,还在后面。
“当老爷的上前,咱们也上!”
“对,要死一起死……”
“草泥马!”
“……”
听到一众屯丁这等大逆不道的话语,田管事气得直吹胡须:“你们这帮狗杀才,这是要造反吗?”
他平日里威风惯了,拿着一根马鞭子,就要挥上来。
周老蔫却是个能察言观色的,赶忙拉住田管事,跟这帮大头兵解释道:“马总旗他们,要护着老弱妇孺,不能让那帮伥鬼寻了漏子……”
他试图解释着,但旁人情绪汹涌,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越发激愤起来。
各种脏话泼口而出。
田管事气得浑身发抖,怒声吼道:“抗命不遵,你们这帮家伙是找死吗?”
有人直接喊道:“王千户都死了,你在这里威风个什么劲儿?”
田管事大骂,扬着鞭子就要抽打。
但刚刚面对一众伥鬼都不退的屯丁们,“杀了人、见了血”,又岂会受他欺负?
个个都扬起手中刀兵,纷纷指向前去。
周老蔫眼看着事情就要搞砸了,只有一边拉住田管事,一边苦苦哀求陈九暮:“皮哥儿,你说句话啊——城门不通,千户所那边的尸潮要是追过来,大家都得死……你看看你弟弟妹妹,还有大家……”
这家伙,许是之前逃回去,把家人接上,弄进了千户府的队伍里去。
所以现在才格外卖力。
一直沉默的陈九暮,这时终于开了口:“我们可以顶上前去,但大家手上的家伙不趁手……”
他们这边的壮丁有三十来个,但除了最开始这十几人带着兵器之外……
其余人的手中,千奇百怪。
什么桌子腿儿,锄头菜刀,还有爬犁桨子粪叉之类的……
乱七八糟,根本没有战斗力。
让他们顶到前面去,其实跟送死差不多。
田管事还沉浸在刚才的愤怒中,面露愠色。
周老蔫有心答应,却算不得数。
就在这时,那位英姿飒爽的三少爷,骑着大黑马赶来,问道:“怎么还不上去?”
周老蔫抢在田管事前,说明了状况。
三少爷一听,又打量了众人一眼,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他吩咐周老蔫去拿兵器,然后看向了陈九暮,问道:“你叫陈皮子?”
很显然,他过来时,也是做了功课的。
陈九暮却并不应下,而是淡淡地说道:“陈九暮……”
“九木?”
三少爷为之一愣,似乎对这信息有些意外,不过却并没有怎么在意。
毕竟对于一个高高在上的千户府少爷……
其实无所谓下面的一个屯丁,到底叫什么。
他居高临下,说道:“曹叔说你很不错——等出去了,你跟着我们,一起去长沙……我外公在长沙,是长沙守备,武义将军,你跟着去,少不了你的好处……”
比起盛气凌人的田管事,这位三少爷显然要柔和得多,颇有些上位者的权谋。
他甚至还懂得给人画大饼。
虽然在陈九暮看来,依旧比较稚嫩和拙劣。
但如此危急时刻,这个少爷有这样的表现,已经是很不错了。
不过也就是陈九暮而已,旁边的几人听到,呼吸都急促了,下意识地朝着他,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长沙守备!
这可是正五品的武官,对于他们这些小屯丁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