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公主是真心不知道曹德彰在这里面又使了什么坏,她原本的意思很单纯,就是想问一问皇帝对这件事到底是个什么想法,没想到居然还能收获这样的意外之喜。
她默默噤声,兴致勃勃地旁观这出闹剧。
曹德彰心力暗暗叫苦,千算万算没算到九公主会赶在这个关口,主动提起这桩事来,他既有眼力见地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大声道:“陛下明鉴!陛下既然有了谕旨,臣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抗旨不尊,公主的婚事,确然不是臣传出去的!”
皇帝怒视他,喝问道:“当日朕只召见你一人,得知那日松求娶九娘一事的,也只有你一人,这件事不是你又是谁!”
曹德彰半天说不出话来,这件事适合他和皇帝单独相处时说,但现在殿中林林总总立了一堆闲杂人等,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但耳朵竖得比谁都高,明显不是个适合说事儿的时机。
于是他畏畏缩缩,摆出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表情,道:“陛下,此事不宜牵扯过广,还请陛下……”
“首辅大人,”九公主酝酿出一脸悲色,忿忿插嘴:“本宫尚未出阁,朝中却传出这样的谣言,对本宫的清誉实在是个不小的打击,今日之后,本宫于长安必然要名誉扫地,”她说着,还中途停下,做了个深呼吸,好像不能抑止心里的悲怆之情一样,继续道:“倘若此事并非首辅大人所为,还请大人彻查此事,还本宫一个公道。”
她刚刚替皇帝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难题,皇帝这会正怎么看她怎么顺眼,听女儿这么悲悲切切地掉眼泪,立刻又不淡定地拍桌子:“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如果确实与你无关,朕与公主自会为你做主。”
曹德彰生生被逼到了悬崖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皇帝正在气头上,九公主还在一边虎视眈眈,兵部那帮人高高挂起地看戏,今日单反走错一步,明日他在朝中必将威望大减。
他深吸了口气,定定神,又叩头下去:“诚然那日陛下只单独召见了微臣一位朝臣,但臣确然没有违抗圣旨,将公主的婚事公诸于众,请陛下明鉴。”
他别有用心地在“朝臣”两字上咬了重音,一幅忠烈之臣的表情。
九公主抓住他话里的关键词,赶在皇帝发话之前追问:“父皇只召见了您一位朝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朝臣,父皇还召见了别人?”
皇帝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的确只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曹德彰一个人,可同时听到的,还有殿中如影随形伺候他的内侍。
他这么想着,面色阴沉地扭头看了吴卫一眼。
吴卫只觉得那一眼,就像一只大手扼住他了的脖子,一下子让他喘不过气来,冷汗立刻浸透了亵衣,他等不到下阶,立刻跪倒在皇帝脚边:“陛下,老奴是看着公主长大的,万万没有陷害公主的道理。”
九公主终于明白了曹德彰这步棋的用意,真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殿中的内侍,无非是吴卫或孙知良的人,不管将这盆脏水泼在谁身上,于他都是百里而无一害,还顺带着将那日松求婚的事情宣扬的人尽皆知,逼得皇帝不得不下旨,同意赐婚。
看似他承担了皇帝的千钧怒火,但实际上正是用最小的代价,换取了最大的成果——孙知良还在狱中没有被放出来,身在牢狱,手却仍然能伸到皇帝身边,三重罪名压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吴卫虽然与九公主没什么直接隶属干系,却明显和曹德彰不是一伙的,而且从感情上讲,还是会偏向九公主一点,如果能铲除他,那也算搬走了一块绊脚石。
一如之前的真假战报,明明是一个简单的局,却能将人彻底困死。
于是她也开始冒冷汗,亵衣紧紧贴在后背上,阻塞了每一个毛孔,让她就连呼吸都困难。
皇帝沉声道:“你二人之中,必有一人在说谎。”
曹德彰立刻道:“陛下若是不信微臣,那么臣无话可说,请陛下将臣下狱吧。”
他这招以退为进做的颇好,皇帝立时便犹豫了起来,再看吴卫的时候,眼神便明显不善。
吴卫被皇帝的目光盯着,只觉得如芒在背:“陛下明鉴,即便是老奴有意走漏此事的风声,老奴又能从中获取什么好处呢?今日被陛下发觉,命丧九泉,天大的好处也烟消云散了。”
皇帝冷笑一声:“只怕不是有意,是无心吧。”
九公主心里浮起千百个念头,可是每个念头都不能让皇帝打消对吴卫的疑心,情急之下,她也对着金阶跪了下来:“父皇,儿臣以为,父皇倘若无意赐婚,那么当务之急正是为儿臣证明清白,如果您正有此意,那么……那么就顺势下旨吧。”
皇帝犹豫起来,放缓了语气问她:“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