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德彰进宫的时候,那日松刚刚面圣完毕,刚刚从御书房内出来,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还递了个很费解的眼神给他。
曹德彰有点莫名其妙,进殿一看,皇帝手里还拿着那日松递上来的折子,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方才铁勒质子来求见朕,言欲求娶文誉公主为妻。”
曹德彰立刻就明白那日松那个眼神的意思了,他看了看皇帝的表情,拜道:“那,陛下的意思呢?”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那日松不可能一辈子留在长安,九娘她……若真将她嫁去铁勒,朕于心不忍。”
毕竟是亲自看着长大的女儿,纵然父女间有嫌隙,充其量也不过是冷落冷落她罢了,又怎么舍得真的将她远嫁,更何况嫁给一个前途不明的质子。
曹德彰道:“只是质子殿下提出了这个要求,陛下若想回绝,须得找个适当的理由。”
皇帝揉了揉额角:“倘若傅博彦没有退婚,现在也该操办他二人的婚事了。”
曹德彰大吃一惊,皇帝开始后悔他准许傅博彦退婚的决定,说明他对杭氏的不满和提防正在慢慢消退。
卫国公在华亭养老养的心无旁骛,根据锦衣卫司信阁的汇报,就连华亭县令携了大礼去拜见他,卫国公都闭门未见,摆明了退出朝堂之意。而杭子茂在军事学院教书也教的兢兢业业,不结党不营私,安静的让人很放心。
皇帝忌惮杭氏,不过是因为杭远山的军权和威望威胁让他感到不安,现在杭派的势力正在慢慢消退,昔日的情分便又浮上心头。他毕竟老了,就像他已经没有精力和激情去支持一场规模浩大的对外战争一样,他也没有太多心力,去记恨一个已经对他构不成威胁的家族。
曹德彰心里警铃大作,政客间的较量是不死不休,一旦杭氏卷土重来,那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曹德彰。
他这么想着,沉声道:“臣倒觉得……这是结大央与铁勒百年之好的机会。”
皇帝道:“和亲?”
曹德彰点点头:“质子殿下既然是草原的储君,那么公主嫁过去,自然就是铁勒未来的女主人,届时两国便为血脉姻亲,必定可保长久太平。”
皇帝脸上显出犹疑的神色:“要让九娘去做和亲公主吗?”
曹德彰道:“倘若陛下准了质子殿下的请求,那么公主与质子便是少年夫妻,常言少年夫妻老来伴,这份情谊,又比寻常的和亲公主重得多了。”
皇帝沉思着,没有说话。
曹德彰趁热打铁道:“况且质子殿下于长安居住多年,又与太子和公主同朝习书,情同手足。陛下,再没有比这更加门当户对的亲事了,文誉公主身份高贵,与其嫁为臣子妻,不若做铁勒阏氏。”
皇帝沉默了很长时间,到底还是点了一下头:“待朕见过了皇后和公主,再做决断吧。”
曹德彰没再强求,他又向皇帝拜了一拜,自然地将话题带向另一个方向:“陛下,孙公公还羁押在天牢,不知陛下欲如何处置他?”
皇帝的火气已经消了下去,这会又念起来孙知良的好处,毕竟是贴身伺候了二十余年的人,他的喜好习惯,再没有比孙知良更加熟悉的,自然也没有比他用着更顺心的人。
但毕竟当初雷霆大怒是他,将孙知良下狱说要从重处理的也是他,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狠话都放出去了,现在再后悔,有点脸上挂不住。
曹德彰猜透了他的心思,不等皇帝说话,便道:“其实依臣愚见,孙公公虽有小错,却不至于大过,他此举都是为了陛下和大央,还请陛下念在他长久以来尽心服侍您,尽力统领宫中内侍的份上,从轻处理吧。”
皇帝眉眼一舒:“曹卿宅心仁厚,实乃我大央之福。既然如此,就依了曹卿,赏他二十大板,以示惩戒。”
曹德彰一拜:“陛下英明。”
皇帝心情好了点,又嘱咐曹德彰:“有关九娘的婚事,暂且不要外传。”
曹德彰点头称是,转身就把这个消息散播的天下皆知,这当然不是缺心眼了要和皇帝对着干,而是一步酝酿许久的险棋,用得好,必有人万劫不复。
看似参与谈话的只有皇帝和曹德彰两个人,可听到这场对话的,就不止两个人了。
九公主还是因为曹德彰的关系,才得知自己被人求娶的消息,第一个反应是莫名其妙,连带着还有点生气,那日松做这个决定时并没有跟她事先打招呼,这让人有种被当猴耍的不悦感——就算兄弟你有什么了不得的计划,你至少先跟我说一声,让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那日松心情很好地对她微笑,还亲自给她捧茶,将她让到殿中主座上:“我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计划,所以也没有什么好事先打招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