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英走了之后,九公主把将军们的方案总结了一下,誊写在宣纸上,条理清晰,优劣分明,她抬头对将军们笑了笑,声音平静,勉强压住了内心的惊惶:“诸位且去练兵,待本宫好生思量。”
将军们动作一致地起身告退,态度和表情俱都恭敬,九公主微笑着目送他们离开,帐门合上的时候,心里提的那口气蓦然一松,瘫倒在椅子上。
她忽然明白离宫时母妃对她说那些话的真正含义,同时也明白了母妃哀伤无力的原因,她一直以为她比后宫里那些娇滴滴的公主都要优秀,能文能武,能观天下,然而当这个天下的一隅真正送到她面前时,却控制不住地胆怯慌神。
带兵不是沙盘上的模拟,不是纸笔间的游戏,消灭一个敌人可能有一千种方法,然而你只能选择其中一个,这一个或许对也或许错,如果对了,自然有无上荣光,可万一走错了路,跟随你的士兵就得用鲜血和生命来为这个错误付出代价。
她千里而来,是为了保住她表哥的性命和荣誉,因为自己的私心,所以更能明白别人的私心,那些练兵场上的陌生面孔,或许也是谁家的兄长,或许也有一个妹妹,正在等他平安归去。
而她要将他们送上战场,为了她的兄长。
九公主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试图抑止自己惊恐胆怯的情绪,来之前,她肩上担着舅父和母妃的期望,担着整个杭氏的声誉,担着朝堂上步步惊心的争斗结果,可是到之后,她肩上又担了几千上万条人命。
她又执起笔,深深吸气又重重吐出,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可是握笔的手在剧烈颤抖,心跳如擂鼓,手指间越来越用力,竹制的笔杆承受不了那种力量,咔嚓断为两截,九公主被惊了一跳,下意识地将笔仍在桌子上。
她是来力挽狂澜,扶大厦于将倾的,京城里的杭派人、三营屯的杭派兵,他们都等着她来做出那个正确的决定,这个决定直接连通成败生死,她的生死、还有无数人的生死。
到目前为止,九公主的人生都过得顺风顺水,她在杭贵妃正当盛宠时诞下,十五年来一直是皇帝心尖上的女儿,让整个皇宫为之侧目,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连杭远山敢将她放到边疆,都是吃准了李劭卿会帮助保护她,才敢走出这一步棋,可是现在李劭卿叛变,她从一个占位子的象征物变成了掌着实权的决策者。
九公主又深呼吸了一次,对自己发出一个代表嘲讽的单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