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德叹一口气,看了一眼上首年迈的父母,又想起自己亏欠了一生的发妻。
也许是她在冥冥之中保护着儿子吧,即便是众多阴差阳错,即便是他们的儿子如何地不符合华家女婿的条件,最终他们的儿子,还是抱得美人归。
为此,钟离德甚至愿意重新回到镇国公府,就为了能够不被人非议,能够给他深爱的妻子一个不被人挑刺的环境。
而华恬,也值得府中人刮目相看,她温和、大方,却又不死板。她聪颖、睿智,却又不刻薄。她的出身、她的家世,让他异常的放心。他知道,这个小娘子,会是他儿子的绝配。
坐在上方的老镇国公夫妇,看到嫡长子陷入了沉思,都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他肯定是觉得对发妻有亏欠罢,自从得知纪家小娘子的事,他便陷入了这样的状态中。
可是这样的事,谁知道会有隐情呢?
老镇国公夫人看向钟离德,喝道,“你可是心里愧疚,恨不得跟着死去?”
钟离德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看向年迈的母亲,却没有说话。
他是这般想的,他甚至懒得反驳,因为太过疲惫。
看到钟离德的反应,不仅老镇国公夫人心惊,便是老镇国公也心惊不已。
他这个嫡长子是做错了,可这些年来他自己也不快活,一直作茧自缚。可以说,长媳痛苦一辈子,他们的儿子,也跟着痛苦了一辈子。
至于造成痛苦的人,他们始终认为,两人皆有责任。
彼此都有错,导致两人一生的悲剧,可他难道就能去死么?
老镇国公无法接受自己的长子死在自己前面,他不想白头人送黑头人。
“你亏欠了你的发妻,让她痛苦一辈子。你还要亏欠我们。要我们白头人送黑头人,一辈子痛苦么?”老镇国公夫人看着钟离彻,沉声喝道。
钟离彻一下子回过神来,看向老镇国公夫人。双目微动,渐渐泛了泪光。
他这一生太过悲剧了,用了十多年,亲手一步一步逼死了自己的爱妻。而现在,他又要死在自己父母前头。让父母痛苦么?
“我会活下去的。”钟离德轻声说道。
老镇国公夫妇看着长子,见他虽然说要活下去,但眸光中却无半点亮光,似乎打算一辈子就这般,留着壳子活下去,都忍不住心头一酸。
老镇国公夫人深吸一口气,苍老的声音带着鼻音,“好,你记得,你会好好地活下去。”
钟离德点点头。想了想,抬头看向老镇国公夫妇,“爹、娘,当初扶正石氏,石氏并未进我们钟离一族的族谱罢?”
“她没有资格上族谱。”老镇国公夫人点点头,又看向长子,心酸地问,“你忘了么?”
钟离德不语,他是忘了。
发妻死的时候,他疯狂了一般。一半心神痛苦,一般心神嫉妒。这种疯狂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所以他根本想不起,自己疯狂了时。会不会让石氏进族谱。
“唉,当年总归是我们不对,连她娘家的亲戚和我们也彻底交恶了。便是当初彻悟回归镇国公府,他们也并没有软化,反而斥责于彻悟,不喜六娘。”老镇国公夫人摇着头说道。
老镇国公道。“年轻人的事,我们便再不要理会了。”他也是满心疲惫,当年强势介入,结果让事情越来越糟。
老镇国公夫人点点头,然后夫妇俩看了看嫡长子,叹口气出去了。
钟离德仍旧呆呆地坐在那里,一直没有动。
他在想,一个人心里究竟恨到了什么程度,才会在临终前那样抹黑自己呢?
他想不出答案,他知道自己无法承受。
华恬回到自己屋中,伸伸懒腰,“哎,从此以后再不用我管理那些琐事了,可真是一身轻松。”
“你不想管固然好,若想管,不管国公府,还能管将军府。你说是不是,将军夫人?”钟离彻在旁笑道。
华恬笑着点点头。
管家权交出去了,华恬自然不好让自己手底下的人再在府里当差,干脆另外寻了几个副业,让丁香等几个出去帮忙。至于将军府的铺子和庄子,她也没有动,钟离彻身边也有几个常年侍候的丫鬟,得给她们留下些。
丁香等人对于离开镇国公府,倒也没有什么不舍。往长远来说,离开镇国公府,便不会再带着奴籍的影响。
对于华恬的识相,钟离三婶是非常高兴的,见华恬让她屋里的人都离开镇国公府,她便假意说留下几个。
当初华恬管家,也给了她的陪嫁一个管事的位置,因着这个原因,她也希望能够投桃报李。
可是华恬对这些管事位置看不上眼,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反而向钟离三婶提议让沈氏以及五房屋中的人去做管事。
对于华恬的这个提议,钟离三婶有选择性地忽略了。五房的人,她挑了一个出来,至于沈氏屋中的,她假装没听到。
话不知怎地传到了沈氏耳中,沈氏听说华恬推荐她的人去做管事,钟离三婶没有作声,心里气炸了。
钟离三婶管家之后,觉得沈氏吃穿用度太过了,便又削减了许多,惹得沈氏心中更怒。
她陪嫁不多,要想吃名贵一点的补品根本就不可能,难得因她怀孕了,国公府从来不限制她。可是钟离三婶新官上任,一切就变了,竟然限制她吃!
没几天,沈氏便忍受不住闹起来了。
她来找过华恬哭诉,怂恿华恬跟她一起去闹。华恬怎么可能去,她摇摇头,说钟离三婶只是前期调整,以后可能会改过来的。
沈氏找不到同盟,但也无法忍受,于是跑到老镇国公夫人那里去哭诉,说自己平日吃的燕窝没了,说国公府不疼爱她的孩子,说当初华恬管家的时候,从来不限制她这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