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继听见声响,不必抬头就能辨认出是沈玉容的声音。他轻笑了一声,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喃喃低语:「是想啊……今年有二十天假期,只是回江陵实在路远,二十天恐怕也来不及。」
沈玉容靠在他肩上,声音很轻,听着却是分外舒心:「你跟陛下说说,寻个公事的名头,要回去看看还不容易?」
薛继垂下眉眼看了看她,又笑了:「夫人这么想回去?」
「十年了,想家了。」
薛继沉吟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好,那就回去看看。」
寒冬腊月,薛继面圣之后得了秦胥的批准,顶着个公事的名头,收拾车马准备会江陵了。
若说有什么不方便,那必定要数苏虞。她前一个月为薛继产下一女,前两天刚出月子,这就顶着冬日的寒冷,抱着小女儿,跟薛继等人往南边去。
薛继给这小闺女起了名字,叫做薛漪。还没来得及给家里写信,反正这都要回去了,想着到家再说罢。
马车上,沈玉容看着年岁渐长的薛琛,脸上总是不自觉洋溢几分笑意,薛继手里还攥着公务,余光是不是扫到这母子二人,心里也是止不住冒暖意。.
一路上可谓平淡无奇,连沿途城门的守城士卒都因天气严寒而懒得盘查。
晃晃悠悠在路上过了将近十个日夜,终于到了江陵境内,离城中不过数十里,天黑前赶到应该不是问题。
沈玉容放下了帘子,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你说,这回把吴怀安带回去,吴大人还会让他跟咱们回京去吗?」
薛继思绪一顿,暂时抽离了朝廷事务,稍稍皱起了眉头,有些迟疑了。
「不好说,吴怀安现在是小有所成,将来指不定能成大器……可吴大人年纪也大了,保不齐他想趁早享天伦之乐,就把吴怀安留在江陵了呢?」
话说至此,两人都下意识沉默了,目光又飘向了窗外,即便吴怀安此时跟苏虞他们在后边的车上,这样根本看不见。
「快到了。」沈玉容轻声道。
果然,透过窗户已经看见前边的城门。上边写着‘江陵"二字的牌匾似乎是新题的,城上砖石也像是翻新过,抬眼一看,这城门比十余年前看着要富丽许多。
「吴衍没少出风头啊。」
薛继话音才落下,马车便停住了。
王衢从外边挑开了帘子,朝着车里唤道:「主子,吴大人在城下接迎。」
薛继一愣,他可没提前知会官府,怎么吴衍对他行程如此了解?
只是人既然已经到了,总不能让他空等,怎么也得下车攀谈一番。
「王
衢。」薛继按住沈玉容的手,示意她别动,自个儿下了车,冲着王衢吩咐道:「你先送夫人还有苏虞她们回家去,我这保不齐要跟吴大人喝两杯。」
当然,吴怀安是要下车去见他父亲的。
薛继领着已经初显锋芒的吴怀安往城下走去,到了官员面前,脸上带着笑意,稍稍颔首:「诸位大人辛苦,这么冷的天还出来接应,薛某惶恐啊。」
吴衍是老狐狸了,只是到底上了年纪,这么久没见自家儿子,情不自禁有些激动。他握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了几番,又朝着人肩上拍了两下,眼中尽是骄傲和满意。
「这些年多亏了薛大人替我照看怀安啊,下官出来接应一下算得了什么?」
「诶,吴大人……」薛继话音一顿,眼中的笑意比方才更盛,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改了称呼重新说道:「吴伯,既是回到自己家了,咱们别这么生份,您是长辈,还像从前似的,唤我清之就行。」
吴衍显然迟疑了,照例而言薛继话说的没错,他确实是长辈,担得起这一声‘吴伯",也喊得了一句‘清之"。可是……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啊。
「现在跟从前怎么比,你好歹是尚书左丞了,我对着你也该自称下官……哪能还像从前一样唤你。」
似是一声略显沧桑的感慨,仿佛并无深意。
薛继怎会听不出?这哪是寻常的一句感慨,其中有谨慎,亦有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