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低着头,实在不知道怎么作答,他还记得半年前也是因为打架被拉进派出所喝茶……
只不过那次,是在网吧和旁边的人因为打游戏的叫骂声太大而引起的纠纷……
只不过那次,他只是一个从犯,也是为了不让自己的朋友被欺负……
只不过那次,父亲陈强还没把他捞出派出所,就在审讯室里暴揍了他,那些响亮的耳光好像还在耳边回荡……
“两回了吧?怎么着,待在这人比待在家里舒服是吧?”
“没有……”陈文弱弱的回应着:
“混账,你知道我有多忙吗?你知道我有多重要的事情因为你耽误了吗?”
“我也没让你来啊。”陈文微弱的争辩着说:
“畜生!我是你爹,你以为我没事儿干大半夜的想来公安局吗?倒是你怎么老想着往这儿跑?说吧,这次怎么回事儿?”
陈强仔细的听完儿子一五一十的给他交代事情的原委。他一直保持着沉默,脚边落了一地的烟灰。
陈强问:“幼稚吗?”
“幼稚。”陈文弱弱的笑了一下,脸颊的伤让他的表情不能收放自如。
“难忘吗?”
“难忘。”
“当时害不害怕?”
“不害怕”
“疼不?”
“疼!”
“那你后悔吗?”
“爸,我不后悔。”
“混蛋玩意儿,你个小兔崽子,还挺有脾气!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被打瞎了眼睛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因为这事儿被学校开除了怎么办?”
陈文低头看着自己的耐克鞋,发着呆,他无法反驳父亲的思想教育。心里依然拧着一股劲儿,这股劲儿在于他依然坚持认为自己的举动可能违背法律和校规,但不违背自己的价值观。
“和你一起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你说刘俊?”
“恩,家是哪里的?”
“县北的,河畔镇的”
“河畔镇?他爹总不是刘全吧?”
“好像是,爸,你咋谁都认识啊?”
老陈刚往嘴边又塞了一支烟,身旁一直站着的协警快速递上手里的打火机,老陈手也没抬,头部微微侧过去,点着烟后,用余怒未消的眼神瞥了一眼。
“你听着,爸这次保你和你同学一起出去,家里就那些家底你可以败,下次你打架再进来我也可以保你,但如果哪天你真的弄出人命,或者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爸有再多的钱也保不了你了。法律是公平的,到时候就算爸想拿自己的命来换你的平安,也没有机会。听清楚了?你给老子记住喽。”
“恩……记住了。”
陈强站起身,对身边的民警说:
“让我儿子签个字,然后我先带回家去,明早他还得回学校上课呢,剩下的事我明早再来和郭所长处理。”
陈强回过身来,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言语里不再凶气逼人,反倒有些柔情。风起云淡的说:
“走,跟爸回家……”
陈文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刚听完老陈的最后一句话后就把头抬了起来,眼睛注视着老陈,白炽灯从他爸身后的上方打着光,有些刺眼,他需要用些力气去调整瞳孔的大小才能看的清老陈的脸。他一只手扶在椅背上,那把椅子和老陈办公室里的椅子比起来舒适的差的太多,老陈依然西装革履,皮靴依然反光,依然有重重的黑眼袋,平日里在生意场上太多的强颜欢笑让老陈脸上的五线谱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深。
陈文一时莫名的哽咽,莫名的语塞,有些不出话来,下意识重重的点了几下头,眼泪打在自己的耐克鞋上。
上大学以后,陈文和文小果他们聊起这件事,陈文说,他和老陈的父子关系很有意思,他不怕挨揍,犯了什么错老陈怎么揍他都无所谓,有时候揍得越狠,他事后反倒心里轻松,觉得不亏欠什么。
可最怕的就是老陈来软的。
陈文和刘俊从派出所平安的出来以后,刘俊却再没回能到学校。
刘俊的座位空了一周,班里匆匆忙忙的同学依旧匆匆忙忙,天真无邪的同学依旧天真无邪,真正关心这件事的,也就陈文他们几个。
他们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大家一起等待一个人是这种感觉。
“你们说刘俊什么时候回来?”姚小妖课间又把脑袋转过来,看了看发着呆的陈文后把目光落在文小果身上。
“不知道啊,应该,快了吧,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情况,咋连个信儿都没有。”
文小果盯着睿文空空的座位,叹了口气,低头摆弄着一个空烟盒。
“是不是学校找麻烦啊?”姚小妖问。
“不应该啊,陈文他爸不都搞定了吗?”睿文隔着一米的距离回应着。
周末的下午,文小果在寝室里又见到了刘俊的父亲,他是来打包带走刘俊在宿舍留下的床铺和生活用品。
文小果好几次想阻拦刘俊父亲的举动,可又有些力不从心的无奈。
“叔叔,刘俊不回学校了吗?”
刘俊的父亲转头,文小果看到了一张憨厚的脸,一个客气的微笑,一声叹气,和一个迟钝的点头。
“叔叔,那刘俊现在哪儿呢?”
刘俊的父亲的脸上挂着有些僵硬的笑,冲他摇了摇头,回过身继续收拾床铺。刘俊床头放着一个迈克尔杰克逊的瓷制人偶,这估计是刘俊全宿舍最喜欢的一件东西了,刘俊的父亲刚把它装进箱子的时候,文小果伸手又拿了出来。
“叔叔,能把刘俊的这个东西留给我吗?”
迟疑了片刻,刘俊的父亲并没有明白文小果的心思,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拍了拍文小果的胳膊。
那天的晚自习,刘俊的课桌干净的彻底。
那晚二中的男厕二楼孤寂的彻底。
那晚的513寝室安静的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