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卧在柔软的床榻上,面色苍白得如一张宣纸。她头上包裹着厚厚的白布,几乎占了她半张脸。容润静默的坐在她床前,好像一尊雕像。人还是那个人,只是彻底没有了生命的气息。太医说元月能不能醒过来,要看老天爷是否恩赐。
皇上一连派了几拨儿太医,得出的结论也大致相同。头部存有淤血,一时恐怕难以排出,至于伤势会不会继续恶化,除了看人力药物来辅助以外,还要看天意。
太后本是在病榻之中,容湛也不想让宝亲王府的噩耗影响了太后的清净。容湛本也知道元月为什么会坠楼,也知道容润没什么好死不死,突突发奇想要跟元月生个孩子。
这一切都是太后的意思,可太后本不是坏心,也只是出于对儿孙满堂的欲望罢了。
自打争夺皇子抚养权的那件事以后,太后的心就越发窄了,一丁点儿小事都会让她心烦意乱。
若是知道自己的一番无意之举,间接害了元月,太后恐怕又要伤心落泪了。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实在禁不起折腾。因此容湛已然给北宫下过令,谁要是敢把宝亲王府的事情传到太后耳朵里,就要谁的脑袋。
皇上虽然有了明旨,但毕竟纸包不住火,秘密是藏不住的。也不知是谁个谁在宫门口一阵私语,就偏偏传到了太后的耳朵里。太后原就心窄,一听见这话,登时呕出一口血,又昏迷了半日。
请太医,扎银针,灌汤药,折腾了不知多久,太后才顺过一口气来。
这一醒来,便叫秋雨去请皇上,询问宝亲王妃的病情。元月的病情一直没什么好转。一连昏迷了几日,太医们只说是能保住命,至于什么时候苏醒,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容湛也只好支支吾吾的搪塞一句。
于是太后又急着派太医去宝亲王府诊治。
“母后,您别多心,宝亲王妃只是在赏月的时候,无意间坠楼的,这不关母后的事儿,母后不必如此介怀。那些宫女风言风语,不过是道听途说,您若是不相信,就把六弟叫来问问。”
容湛原想安慰太后几句,却见太后抹抹眼泪,摆手道:“你不知道,是哀家的错,哀家又错了。”
太后扶住心口,隐约觉得心口一阵针扎似的疼,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母后,您没错,宝亲王妃真的只是一时失足,这事与母后没有关系。”容湛含笑扶住太后道:“母后别多心了,近来秋菊开的正好,内府的赤线金珠,每个花头比拳头还大,朕回头让内府给母后送些来解闷儿。母后侍弄侍弄花草,也能排解排解心中的烦闷。”
太后慢慢的躺了下去,眼中似失了魂儿一般无神:“皇上也不必再安慰哀家了,哀家什么都知道。那些话,是哀家告诉润儿的,润儿肯定是跟他媳妇说去了。”
容湛的笑意一滞,安抚道:“母后,二小姐是六弟的王妃,就算六弟同她说了那些话,也不过是夫妻之间的闲谈而已,又有何不可呢?母后且宽宽心吧,他们小两口,三天一小吵,五日一大吵,性情如此,能有什么办法?他们俩为了几句话都能闹上一阵,就算真的吵架了,也不与母后相干,兴许是因为什么别的事儿呢?”
太后摇摇头,两滴泪珠垂直从眼角滑落,打在软枕上。
她慢慢扭过脸,望着容湛:“那皇上跟皇后为什么没有吵过架?”
容湛略一愣,他跟元熙倒不是没有吵过,只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罢了。
“母后,朕都说了,这是性情使然,朕跟皇后都是平淡的性情,没那么多棱角,不喜欢多事,凡事能忍则忍。自然的,也就没那么多磕磕绊绊。”
太后摇摇头:“皇上,你就不必欺瞒哀家了,你是哀家的亲生儿子,又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别人不了解你的性子,哀家还不了解吗?其实皇上跟皇后两个人的性情都非常铁腕,若非如此,你们断然走不到一块儿去。你们不吵,是因为你爱她,她也爱你,舍不得伤害彼此,所以不吵。”
“母后……”容湛望着她,有些语塞。
“可他们两个就不同了。润儿媳妇不愿意嫁给润儿,这是世人都知道的事情。当初也是哀家为了满足润儿,自私了一次,恳求皇上将卫家姑娘许配给容润。只是不知道这姑娘这般刚烈,直到现在也不肯屈从。”太后抽噎了一声:“这一切都是哀家的错,是哀家错了。哀家原以为感情可以慢慢培养,要早知道会有今天的事,哀家绝不会强求皇上赐婚。”
容湛凝着太后,略有些怅然。
“皇上,你说润儿媳妇为什么还不醒过来?若是他媳妇有个三长两短,他会不会怨恨哀家?”
会不会怨恨,这个容湛也说不好。容润的性情,时而正常,时而透着邪气。天知道他哪根筋会搭错?京城里的人管他叫邪王,不是空穴来风,他正经做过几件邪门儿的事呢。当初炸宫门,抢太后,闯京城。若不是靠着这股子邪气,谁能做的到?
容湛对他身上的这股子邪气是又爱又恨,若这一次,他又犯了邪,跟太后闹起来,这宫中怕是永无宁日了。
容湛一沉默,太后便更加伤感了,眼泪止也止不住。哭了一阵,不知是哭伤了心肺,还是气冲了喉咙,剧烈的咳嗽起来。容湛扶过太后,用帕子掩住口。
太后咳了一阵,容湛觉得掌心一片温湿,心里知道太后又咳血了。忙收了帕子,扔到一旁。
“湛儿,你去跟太医们说,一定要救活老六的媳妇,一定要。若是老六的媳妇有个好歹,哀家这一辈子都不会安生的。”
太后连连催促,容湛只好应了。走出北宫,觉得秋风潇洒,吹在身上有点冷。
容湛一抬头,见元熙正远远地站在北宫外的巷道里,身后是钟妈妈抱着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