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间便到了八月十五,是阖家欢聚的日子,也是容润与元月大婚的日子。
恰逢太医院为太后熬制汤药,又行针灸治疗,太后身子渐渐恢复,但怕给一对儿新人过了病气,也就没有亲自参加他们的婚宴。只是晨起时,把容润叫到宫中,嘱咐了几句话,又叫宫女拿了一切赏物给容润,叫他带给元月。
八月十五,正是月如中天,如盘无缺的日子,和元月的名讳不谋而合。宫中选择这个日子行大婚典礼,容润是十分满意的。
他为了这场婚宴已经准备了许久,除了宫中内府送来的成例外,他自己又添了十万银子进去,生怕委屈了他的新娘子。从亲王府到卫府正门,沿途全部用红绸遮挡。这条路远远超过了十里,只是取十里红妆一个好寓意罢了。
从前宫里成例,妃嫔省亲,要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但容润却嫌黄土味腥,一路全部用得是椒花铺地,椒花象征多子多福,又是一味香料。这一路所用的椒花全都是从各省高价购买而来,到达的时候,还用花房护着。大婚头两个时辰,才能摘下来,由内监迅速铺在地上。以免摘得太早,淡了味道。
元月的一顶累丝赤金凤冠,是容润遍选大楚名手,一截儿一截儿盘制而成。这一定凤冠,光边角料就剩下了五斤重,可见用料是十分讲究的,更不要说这累丝镂空等工艺制作何其精美了。
凤冠正中镶嵌得是凤血红玉,与赤金交相辉映,雍容华贵。
老太太手中托着一块发绣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笑盈盈的望着镜中的元月。
“漂亮,我看比当年三丫头出嫁的时候,还要漂亮,还要风光呢。”
元月点了口脂,起身望着老太太和俞姨娘,俯身下拜,俞姨娘忙扶了她:“好孩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新娘子最大,不要拜了。”
元月抹抹眼泪,道:“元月自幼便不出挑,是祖母和姨娘一直厚待元月,元月今天出阁,自然要拜别祖母,拜别姨娘。”
老太太点点头:“那便拜吧。”
祥儿拿了个跪垫儿,元月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跟俞姨娘各自磕了三个头,恰时卫东书进来,便给父亲也磕了三个。
卫东书一时怅然,元月这苦命的孩子,终于也有如此风光荣耀的一日,老天爷总不算太不公允。
“起来吧。”卫东书说着,有些泪目。
花轿已经在府外恭候了,宝亲王府的大红轿子有十六个轿夫,卫东书楞了一下,十六乃是天子皇后御驾所用之数,便下阶问了司礼内监。
那内监拱手笑道:“二小姐尽管上轿,这是皇后娘娘恩荣,皇上也是允准了的。皇上说,宝亲王与皇上一母同胞,是亲兄弟,宝亲王今日娶亲,是普天下的大喜事。此为凤舆,特意为二小姐大婚增添喜气和风光。卫大人,小奴在这儿恭喜卫大人了。”
卫东书拱手谢过,又冲皇宫方向叩谢君恩,随后叫人拿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偷偷塞到了司礼内监的手中。
司礼内监含笑将银票缩进了袖筒,道:“卫大人是皇亲国戚,能为卫大人办事是小奴的福分,卫大人何必这么客气呢?”
卫东书微微一笑:“今日是小女大婚,这不过是沾沾喜气,公公不必客气。”
司礼内监一躬身笑道:“既然如此,那小奴就谢卫大人赏了。”
元月坐进了轿撵,还忍不住掀起轿帘回望卫府,这个她生活了快二十年的高墙深院,盛载了她童年的多少欢愉,多少辛酸,她一生最幸福,最荣耀的时刻都留在了府中。她的爱恨情仇,她的生死荣辱,都悄悄地镌刻在府邸青黑的砖墙间了,化成一道道缝隙,像一个装了一肚子故事的老人,静悄悄的向后人诉说。
“好孩子,把轿帘放下吧,到了王府好好过日子,要知道疼人,去吧。”老太太说着,将元月举起一角的红盖头压了下去。
十六抬大轿抬着元月,前后百十来人的鼓乐队,一路敲敲打打,沿着铺满椒花和红绸的街道,向宝亲王府的方向走去。
卫东书扶着老太太跟俞姨娘上了轿子,自己则跨了马,跟随在轿子后面。
这还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给女儿送嫁,想不到送的是元月。
轿撵从卫府一路抬到了宝亲王府邸,宝亲王一身红装,正站在王府正门相迎。大门两旁皆是朝中的文武大臣,唱礼单的内监喊得嗓子都快哑了。
空地上铺了红色毛毯,一群半大小子穿着红背心,站在空地上放爆竹。鞭炮噼噼啪啪的响成一片,震得人耳朵生疼。
若非是天子亲弟娶亲,谁能有如此大的排场?朝臣们一手捂着耳朵,满脸堆笑,却又好奇这卫家二小姐的模样。
轿子落地,容润喜气洋洋的迎了上去,轿帘掀开,扑面而来一股沉水香的味道。元月扶着喜婆的手,慢慢从花轿中走出。
小孩子们调皮的趴在地上,想从下面偷看到新娘子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