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李世勣从一片残垣瓦砾中捡到了孑然一身的李长生,将他带回府里,那时的李英娘便认识了他。
“李长生”原本不叫李长生,这个名字是李世勣给他取的。
那一年的李长生,还是个茫然无助的少年,衣衫褴褛站在院子里,手足无措地看着府里陌生的下人来来去去。
那一年的李英娘,还是个豆蔻少女,梳着双丫髻,眉目里皆是青春的狡黠和灵动。
无措的李长生,第一次见到李英娘时,便觉得心跳加快,甚至难以呼吸。
李英娘丝毫没有嫌弃他脏乱的头发和衣衫,反而拉起他的手,蹦蹦跳跳来到后院,让下人给他清洗,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裳,给他梳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发髻上还给他插了一支铁簪。
一个英武又腼腆的少年郎,在李英娘的手中渐渐成型。
那一年,少年与少女的初遇,美得像一幅梦境里的画。
后来啊,少年和少女长大了,情窦初开了,也懂得男女之防了。
于是少年渐渐变得稳重且沉默,少女也不像当年那么活泼,变得恬静优雅。
那些如诗如画的少男少女心思,大约也像酒一样被封存在瓮里,深埋在心田了吧。
那段不太平的岁月,李长生能见李英娘的次数不多。
大多数时候,李长生是李世勣麾下的亲卫,跟随李世勣南征北战。
几年下来,李长生更沉默了,身上的伤疤更多了,几番出生入死,李世勣对他也更欣赏了。
这次清明时节,护送李世勣家眷的任务,是李长生小心翼翼向李世勣求来的。
他的心里,一直住着当年那个小姑娘,他想见到当年那个小姑娘,保护那个小姑娘。
姑娘已不小了,她其实已十八岁,眼看到了要嫁人的年纪。
见面又如何?这一路来,李长生与李英娘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大多数时候,一个在马车里,一个在马车外,大家都在沉默中匆匆赶路。
第二天,淅沥的细雨仍然绵绵不休。
李长生和亲卫们护侍着马车,每次车轮陷在泥沼里,李长生仍然不厌其烦地将马车抬出来。
车队行至晋州城不远的一处山林外时,意外发生了。
一队打着反隋旗号的所谓义军拦在路前。
说来李世勣虽被李渊封为国公,但也就一年内的事。
去年武德元年,李世勣的旧主李密才归顺大唐李渊,李世勣也跟着旧主一同归顺。
李密本是一方枭雄,他归顺大唐是不得已的,因为去年他被王世充所败,又是隋帝必诛的反贼,李密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归顺李渊。
此时此刻,这支反隋的义军拦住了同样反隋的李世勣家眷马车。
有点可笑,但眼前的情势让人笑不出来。
这支义军大约百多人,穿着破烂且不统一的衣裳,稀稀拉拉披戴皮甲,兵器也是五花八门,看起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但李长生却神情凝重。
他绝不会把这支所谓义军当成乌合之众。
能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活下来的义军,必然有他们的本事。
此刻敌众我寡,马车里还有一位他拼却性命也要保护周全的姑娘。
多年跟随李世勣征战,李长生从没像此刻般紧张忐忑。
马车里,是他的软肋,如此彻底地将软肋暴露在敌人面前,是他从未有过的经历。
“列阵,备战!”李长生双目赤红,拔出了腰侧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