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竞又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他的伤口恢复状况良好,很快便可以出院回家。
他出院的那一天,消失已久的栖川旬终于露了面,她瘦了一大圈,脸上难得显出憔悴的气色,穿白色和服的时候,脸色甚至和和服同色。栖川旬在他病床边坐下,谈竞坐在床上,已经换掉了病号服。他脸色看起来比栖川旬还要好,就像重伤的不是他,而是栖川旬一样。
“谈君精神很好,”栖川旬上下打量着他,“看来这里的医生护士们将你照顾得很好。”
“多谢总领事关心。”谈竞道,“这里的医护人员很专业。”
栖川旬点了一下头,然后不再开口,室内陷入沉寂,谈竞与她相对而坐,看着这个苍白的女人,仿佛她连目光都是苍白无力的。
“我们这样子,真像是两个伤心人啊。”很久之后,她终于再次开口,语气轻的像是要飘起来,“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她的?”
“于芳菲。”谈竞低低地回答,“她先怀疑的。”
“啊,于芳菲。”栖川旬重复了一遍,“她同于芳菲几乎没有过接触。”
“或许这正是旁观者清吧。”谈竞道,他没有让栖川旬再次提问,主动讲了于芳菲怀疑小野美黛的经过,这是一个精心编造的故事,从谈竞清醒的那天开始,这个故事便开始打腹稿,在他的脑海里一遍遍修改,直到他用吹毛求疵的标准去看待时,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死人是最好的背锅选项,因为不会有人能够去找死人对峙。
栖川旬听完了谈竞的故事,没有表现出相信,也没有表现出怀疑,事实上,她现在只能选择相信。
“事情发生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她是一个日本人,为什么会做出背叛自己母国的事情。”栖川旬说着,从和服袖口里拿出一个信封,“然后我专程回了一趟过,去见了她的母亲和外祖父。”
她轻飘飘地笑了一下,说不清是讽刺还是茫然:“你知道吗,她父亲是个中国人。”
谈竞恍然:“难怪,她中文说的很好,甚至还带了点南方口音。”
“她父亲有个朋友,姓陈,名叫陈立夫。”栖川旬没有回应谈竞地话,自顾自道,“从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一直在接济他们母女,所以在她还没有出生时,就已经背叛了母国……或许在她眼里,日本是敌国,中国才是母国。”
谈竞忽然开口:“她母亲呢?”
栖川旬抬起头,谈竞发现她眼角已经开始有堆积的皱纹。
“在滨海。”
谈竞心中大惊,他一瞬间洞悉了栖川旬的打算,于是紧接着又问:“她曾经提到过她的外祖父……”
“两个月前,去世了。”栖川旬道,“怕耽误她,所以打算等她回家的时候再说。”
谈竞沉默了,他知道家人对于小野美黛的重要性,她甚至可以为了素未谋面的父亲未竟的心愿,而慨然奉献出自己的一生。
“我把她交给你了,谈君。”栖川旬看着他,“这是个任务,之前我交给你很多任务,你从来没有令我失望过,希望这次也一样。”
“她已经死了,留着一个无用的母亲干什么?”谈竞语气漠然,“总领事不妨将那颗心脏交给她。”
“谁?”栖川旬皱起眉,然后从谈竞口中听到了左伯鹰扯的那通谎话,竟然哭笑不得,“如果是真的,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小野她真的死在我面前……或许我真的会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