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板明显松了口气,面上仍然残存着一些不自然的客气,他想对谈竞解释点什么,却又羞于启齿,也不能启齿。中统和军统的门户之争不是最近才有的,可以说是从这两个机构还没有成立的时候,便已经注定了这样的格局。创立中统的CC派领导人陈果夫和陈立夫兄弟是已经去世的国父留下来的遗臣,虽然遵奉委员长为领袖,却并没有真正将自己摆到下属的位置上,而他们在党内多年耕耘,颇具威望,使委员长不敢,也无法将他们当作兵一样呼来喝去。
但军统的戴老板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为军统制定的工作方针乃是“秉承领袖意旨,体验领袖苦心”,使军统从一开始便不是服务于党国,而是服务于委员长一人。这样的态度使军统在委员长跟前捞了不少好处——起码当中统和军统发生矛盾,委员长向着军统的时候更多一些。
陈老总不是不知道委员长的心思和态度,但他并不在乎,整个中统也同样不在乎。
天下是委员长的,但整个党派却都是陈老总的。
谈竞吃完了他叫的东西,客客气气地起身结账走人。出门的时候碰到几位正要进门的食客,两方眼神一碰,互相点头算作打招呼。他迈出门槛时,听见那几人语气夸张地跟王老板搭话:“孙掌柜,刚才那是共荣协会的谈会长吧。”
代号“王老板”的生煎馒头店老板孙易国颇为得意的“嗨”了一声,道:“可不是么,谈会长是我们家的老客户。”
谈竞原先的打算是通过小野美黛打听名单里的名字,大不了这功劳两家平分——自从他与小野美黛接上头,但王老板既然这样警告了他,那他也不能故意跟上头唱反调。中统的钉子扎得又深又关键,只那一个国籍便是个再好不过的保护色。难怪军统在滨海的情报工作总是比不过中统,甚至想出“造假立功”的馊主意来捧他谈竞。
不依靠小野美黛,他的工作就困难了许多,不仅要想办法盗取名单,还要防着小野美黛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对,等等!
栖川旬有意对谈竞隐瞒了走私队伍的事情,但她又没有怀疑小野美黛,不应该将她也一并瞒了起来,除非这名单并不是出自栖川旬之手,而是兴亚院拟好了,才发到她手上。
她也是奉命行事的!
这个推断让谈竞激动起来,只要是奉命行事,就一定会有命令文件下达。领事馆有两个部门,一个是电讯处,用来收发电报,另一个是机要处,用来收存各类工作文件。如果是日本国内发来的电报,就会在电讯处接受,并翻译完毕后送进相应办公室,批阅处理后,连同后续文件一起被机要处收录。
他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机要处,处长田中在栖川旬调任滨海之前就在机要处就职。栖川旬来之前,他本有可能就任副领事,但栖川旬却直接取消了副领事这一职位,使田中在机要处处长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年。
他不是栖川旬的心腹,谈竞心想,或许对她还有不满,田中已经快要退休了,而栖川旬明显不可能在他退休前离开滨海,他要从一个小小的机要处处长的位置上退休,这一切都是拜栖川旬所赐。
谈竞将田中定位突破口,他准备了大批礼物前去领事馆,以新官上任的由头分发给各个处室的负责人。他现在已经算是公众人物,在以后的工作里,少不得同领事馆打更多交道。
栖川旬收到的礼物是一匹上好的绸缎布料,请她做新和服用,而小野美黛则是一台新的打字机。栖川旬对这份礼物很感兴趣,但却拒绝了用来做和服的提议,而是请他推荐裁缝,她想做一身旗袍来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