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竞不知道岳时行是如何从一连串的菜谱中确认周严己之罪行的,但他能认可,就比自己想办法在保住自己的前提下举证好得多。
“社长有什么打算?”
岳时行没回答,反而反过来问他:“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谈竞道,“将他开除了?”
他一边笑一边摇头,笑容复杂又苦涩。
岳时行道:“如果你觉得他不能留,那就以我的名义开了。”
谈竞沉默了很久,轻轻点头:“那就开了吧。”
岳时行上下打量他:“你今天魂不守舍的,怎么回事?”
谈竞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想起自己在政保局遭遇的那场闹剧,他本想打个哈哈将这个问题混过去,但临张口时,却又鬼使神差地问:“当年社长追求师娘的时候,是看上她哪点?”
岳时行没料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也跟着愣了一下:“我?她?”
他放声大笑起来,饶有兴致地凑到谈竞跟前:“你看上哪位小姐了?”
谈竞只觉脸上发烧,尴尬地连连摆手:“罢了,社长不愿回答,就当我没问。”
“这有什么不愿回答的。”岳时行促狭地望着他,“‘追求’这么时髦的词,是为你们小年轻发明的,而我这种人呢,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因此我没有追过你师母,她是家慈做主,为我选定的媳妇。”
岳时行不狎妓不纳妾,在民国如今一众有身份的人里,算是个清流。因此谈竞又问:“那么您看上她哪点?”
岳时行顿了一下,仿佛是经过一番思索后才回答:“没什么看上看不上的,少年夫妻老来伴,年轻的时候没动心思,都这把年纪了,难道要再娶小不成?”
他说着,又教育谈竞:“妻子么,最要紧得是寻一个能分担的人,外面那些女人纵有千好万好,却只有在你好的时候,她们才好;等你不好了,哼哼,瞧着吧,你还没倒台,她们飞得就比林子里惊起的鸟还快了。”
谈竞微笑道:“社长算是滨海头一号专情人了。”
“专情实在谈不上。”岳时行倚在枕头上,目光悠然,“年轻时困于生计,无暇想风月之事,只一心与你师母相互扶持着过日子。待生计不愁了,枕边的女人也已经成了自己的一部分,现在若再去同那些个女子牵牵扯扯,就总有种怪怪的感觉……像是带着自己太太去嫖妓。”
谈竞大笑:“如今带着自己太太去嫖妓者,可不在少数。”
岳时行轻蔑地笑了一下:“那些人哪来的太太?只不过一人一个黄脸婆罢了。”
谈竞叹道:“社长与师母真可以称得上是夫妻的典范了。”
岳时行瞧着他,兴致勃勃:“行了,你问的,我都答完了,现在轮到你——让我听听是哪位小姐有这么大的能耐,竟将你谈副社长斩于石榴裙下?”
谈竞大窘:“没有,真的没有。只不过是今日……”他咬咬牙,道,“今日偶然听人谈起,说有位小姐寄情于我,颇感诧异,又见社长对师母故剑情深,所以才起了这个话头。”
岳时行失望地靠回去:“以你的样貌学识,得小姐寄情不应该是平常事么?哪家小姐寄情的?”
“为着她清誉考虑,还是不说了吧。”谈竞道,“况且这也是从第三人口中得知,万一会错意,也是个麻烦。”
岳时行笑模笑样的:“看来你对这个小姐的确有想法,所以才如此上心。”
谈竞一惊,赶紧否认:“没有,我同这位小姐并无接触,在为数不多的会面次数里,也有一半是不怎么愉快的……”
岳时行打断他:“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你心里是不是这么觉得才要紧。”
谈竞郁郁道:“问我的是您,不让我说话的也是您,什么话都让您说了。”
岳时行朗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摆手:“好好,你说,我不打断。”
谈竞道:“不说了,又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说了您又要瞎猜。”
岳时行道:“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你什么风月情事,但你这把年纪,是否也应该成个家了?”
谈竞爽快点头:“待我找到能同我相互扶持的女人,定然邀请社长做证婚人。”
岳时行恨恨道:“你就会用话来搪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