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开往满洲的那一趟车编号1749,从南京始发,到滨海休整一天,做物资交换,顺便更换驾驶员和一批随车人员。这辆车一共十二节车厢,其中有五节是物资,一节餐车,两节贵宾车,两节日籍人士专用车厢,还有两节汪伪南京当局的车厢。
育贤学院派了一个研究员将资料带去东北,军列上的9号包厢是为学院准备的。研究员提着手提箱推开包厢门时,谈竞已经放好了自己随身的行李,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戴着墨镜听日本著名歌姬渡边浜子的唱片。
研究员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走错了,道声对不起就赶紧出来,看了眼包厢上的数字,6。
他提着行李箱穿过走廊,去找自己的9号,但找来找去都一无所获,不得已叫来了列车员,才知道他最早进的那间没错,只是门上的数字松动了,9滑下来,就变成了6。
“对不起,”他重新推开门,彬彬有礼地对谈竞道,“这是我的包厢。”
他说话带着浓郁的长崎地方口音,谈竞将墨镜从鼻子山拉下来,皱着眉看他,将自己的车票和证件递了过去,示意他看上面“6号包厢”的字样。研究员双手接过车票看了一眼,那证件是军统南京站的战友们精心伪造的,几乎毫无破绽,因此研究员什么都没说,只是当着谈竞的面将掉下来的“6”扶上去:“这里是9号包厢,6号在前面。”
谈竞诧异地从床上坐起来,那研究员身后还跟着一个列车员,略带歉意地证实了他的话,并向谈竞鞠躬,对给他带来的不便深感抱歉。
谈竞开口,也是一口浓郁的长崎口音:“没关系,也是我的失误,给这位先生带来了困扰。”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拿出来的行李。那个研究员将他的车票证件还给他,听到他的长崎口音,眼睛立时亮了起来:“先生,您是长崎人吗?”
谈竞满面笑容地看向他:“是的,您也是长崎人?”
研究员上来同他握手,说:“在这里碰到故乡来客真让人欣慰,自从我来到中国,就再也没有回过长崎了。”
谈竞大笑:“而我却是刚从长崎过来不久,身上还带着长崎温泉的味道。”
他说着,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盒,向那个研究员递了一支:“长崎人应该对这个牌子的香烟很熟悉吧。”
那是一支长崎本土产的香烟,从来没与对中国出口过。那研究员既惊且喜地双手接过,陶醉地嗅着那只香烟的味道,谈竞殷勤地掏出火机,为他点燃那支香烟。
“我本来想将这盒烟送给您,接着想到我这次会在中国呆很久,就舍不得了。”谈竞笑着从烟盒里又抽出两支来递给他,“所以只能送给您这些,您不会嫌弃吧?”
研究员急忙将那支点燃的香烟小心翼翼地放到桌面的烟灰缸上,双手接过谈竞送给他的两支,还对他鞠了躬:“谢谢您,先生!”
“希望您能原谅我的过失,”谈竞也向他鞠躬,将这间包厢的钥匙交还给他,“但愿您没有被我的失误打扰旅途的好心情。”
他从研究员的包厢退出来,去到自己的9号包厢。半个小时后,他提着一瓶清酒去敲了6号包厢的门:“先生,我带了一瓶来自日本国土的清酒,想要一起尝尝吗?”
那个研究员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但还是开门将谈竞让了进去。两人分宾主落座,谈竞从桌面上拿了两个玻璃杯,在每个杯子里斟上半杯酒,拿起其中一个递给那研究员:“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长崎的朋友,如果早知道的话,就不会带这瓶酒,而是选择长崎的清酒了吧。”
“能在中国喝到纯正的日本酒,我也很满足了呢。”研究员与他碰杯,呷了一口杯子里的酒。而谈竞却礼貌地用手遮着杯子一饮而尽,研究员看到谈竞的动作,便又举起杯子,一口气将酒喝干了。
谈竞又为他倒酒,主动道:“我姓中村,中村英夫,是个商人,做纱厂生意。”
研究员双手捧着杯子,也自我介绍:“啊,中村先生,在下吉田正雄,是个教书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