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想让我撤诉,”她一边说一边点头,“条件是什么?”
“他愿意再为你添十万块大洋的嫁妆。”
卫婕翎忽然笑了一声:“义庄里有七千万大洋,他愿意给我添十万块?”
陆裴明立刻道:“如果你愿意撤诉,那这个价格还可以再商量。”
“好,那么我也说我的条件,”卫婕翎将杯子放回到案几上,同时转过脸来直视陆裴明,“他拿十万块大洋,剩下继续用在义庄。”
陆裴明愣了一下,他无措地搓着手,苦笑了一声:“七小姐,你这是在为难我陆某。”
“这是我家家务事,本不应劳动伯益先生来做说客。”卫婕翎丝毫不为所动,“您是接手此案的大法官,只需要按照民国法律秉公断案即可,是在用不着自降身价,跑来为我哥哥做说客。”
陆裴明轻轻叹了口气:“七小姐,你与正邦是一家人,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闹到法庭上,那是叫外人看笑话。”
卫婕翎挑了挑眉:“怎么是叫外人看笑话?谈记者方才还说,这桩遗产官司是民国第一桩,若是打好了,对社会风气都有影响,届时你陆大法官少不得要跟着这桩案子一起名留青史。”
谈竞和小野美黛都发现卫婕翎对陆裴明态度轻慢,甚至不如待他们时有礼有节,而陆裴明也一直对她赔小心,就像主子和一下人。
“我不求名留青史,不求名留青史。”陆裴明一张脸都皱起来,他原本生的白净微胖,带着点福相,此刻却被这表情生生将脸挤成了一个十八褶的大包子,看起来有些滑稽,“我只是觉得这官司真没必要打,七小姐,正邦是你亲哥哥,他横竖不会亏了你。”
卫婕翎一个眼刀横过去:“不亏了我,就是给我七千万给我十万块?”
“老卫公走前不是都已经给你留好嫁妆了吗?”陆裴明接着劝,“本来大太太还准备了两个院子和元宝街上一排铺子给你,现在又加上十万块现大洋……够啦,七小姐,足够啦,你有丰厚嫁妆,还得掂量谁家能拿得出配这厚嫁妆的聘礼不是?”
他说着,鼻尖上急出了一层薄汗,晶莹地挂在鼻头,偶尔晒到阳光,那汗珠便晶晶发亮,显得更局促。
“陆大法官,容我打断一下。”谈竞开口了,“卫大公子想让七小姐撤诉,我理解,但您想让七小姐撤诉,是为什么?”
陆裴明自打进厅就没给谈竞分过一个正眼,此刻听他发问了,才慢腾腾地转过去:“我是为七小姐好,这事闹的沸沸扬扬,于她闺誉无益。”
“大法官经管判吧,我不在乎闺誉。”卫婕翎抬起下巴,“我父亲给我留的嫁妆,够我衣食无忧地过完下半辈子了,我用不着闺誉。”
陆裴明又急出了一鼻子汗,这已经不是局促,而是有些狼狈了。小野美黛看不过去,从随身的绸包里取出一方手帕来,照着陆裴明递过去:“天气热,陆大法官以后要记得随身带帕子。”
“哦!哦!多谢小野秘书!”陆裴明受宠若惊地接过来,小野美黛单手递过去,他在椅子上弓着腰双手接过来,像是奴才讨赏一样。他接了帕子,也不敢真的用它去擦汗,只是在鼻子上隔空抹了一把装样子,还跟小野美黛说,“日后还小野秘书一方新的,我家里还有一方,是前清还在的时候,江宁织造局织的好贡品,供给宫里太妃们的,正衬小野秘书。”
谈竞又开口了:“我想跟陆大法官约个采访,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
陆裴明皱着眉头使劲瞅谈竞,他自然也听过这位谈大记者的名号,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因此不愿与他多谈,只含含糊糊道:“谈记者去跟我的秘书约时间吧。”
“我看陆大法官现在就很方便。”卫婕翎忽然插话,“伯益先生接下来为我哥哥做说客的话,我也不想听,横竖你来都来了,而我这又有的是地方,不如谈记者就在这里采访好了。”
她说着,转向谈竞,对他绽开一个看上去有些温柔的微笑:“还没有请教谈记者的字,总是谈记者谈记者地称呼,感觉太轻慢你了。”
谈竞摇摇头:“七小姐这样叫就很好,我本来就是一名记者,没有什么轻慢不轻慢之说。”
卫婕翎笑了笑:“我既然问了,谈记者就请答吧,一个字号而已,又不是多贵重的东西。”
她话都说到这一步了,谈竞也只好回答:“无号,字惜疆。”
“好,惜疆先生。”卫婕翎转向陆裴明,“那么惜疆就在这里采访伯益先生吧,我与小野秘书出门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