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深又问:“那师父问你,你长大之后想做什么?”
乐正贤原本要说什么,忍住了,改口道:“和师父一样,做地相,学好辅世兵法,为天下造福,做贤明才德之人。”
胡深又问:“你知道天下是什么意思吗?”
乐正贤摇头:“我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胡深看向远方:“贤儿呀,你眼睛能看到的一切,就是天下,但师父知道,你实际上并不想做地相,对吗?”
乐正贤迟疑了下,点头道:“我爹说过,我出生时,他算过一卦,说我是魁罡命,要做官的。”
胡深点头:“男儿带魁罡,打马进朝纲。”
乐正贤又道:“他不让我学他做什么开棺人,而且规矩也不允许,做那个没什么好下场,一辈子到最后,连祖宗的姓氏都丢了。”
胡深叹气:“可是,你还是想当开棺人,对吗?”
乐正贤点头:“对。”
胡深道:“从小耳濡目染,长大子承父业,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乐正贤不语,许久才问:“师父,你教我什么风水异术,奇门遁甲,捉妖伏魔之法。可这么久了,鬼没看着,妖也没见着,学这些东西有用吗?我记得以前爹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个人学习屠龙之术,学了几十年,学成了,但那个时候他却发现,天底下根本没有龙。”
胡深看着乐正贤问:“那我问你,如果没有龙,为何会有屠龙之术呀?”
乐正贤不假思索地回答:“骗术呗。”
胡深摇头道:“所谓屠龙之术,实际上就是权谋之术,在辅世兵法之中就是教人如何谋朝篡位。”
乐正贤还是不懂,只是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懂,反正我知道你的那些法术都是骗人的。上次你吓唬那些乡民所用的隔空点火,只不过是用了磷粉而已。”
胡深皱眉道:“如果不那样做,我就没办法替那家人治病,在我之前,他们已经赶走了好几个郎中,在他们心中已经认定,家人得的不是病,而是被鬼附体。往日中华太强大,千百年来最终变得刚愎自用,大多数百姓也无法彻底理解圣贤之语,在短时间内无法开启民智的前提下,只能用骗去引领他们,这是最可悲,最无奈的事实,你现在还不懂,以后会明白的。”
乐正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回忆到这的时候,门开了,一个人出现在门口,乐正贤回过神来,扭头发现是孙三,立即起身。
“大帅。”乐正贤立正站好。
孙三笑道:“看你的姿态,你以前当过兵?”
乐正贤笑道:“当过,不过因为是为了刺探而当兵,没当几天就跑了。”
孙三示意他坐下:“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你和唐安蜀不一样,在我看来,唐安蜀实际上是个哑巴,他这个人能交朋友,但无法交心。”
乐正贤只是笑。
“别误会,我没有挑拨离间你们。”孙三看着旁边的电报机,“我很清楚,你们其实心中都很不解,为什么我没有想过要利用《金陵简》。”
乐正贤点头。
孙三微微叹气:“你当过兵,但是没上过战场吧?”
乐正贤道:“开战之前,我跑了。”
孙三问:“你知道那些人为何要当兵吗?”
乐正贤道:“过去是为了保家卫国,后来天下大乱,军阀割据,大部分人当兵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孙三又问:“那你知道,千百年来,为什么有那么多老百姓会造反吗?”
乐正贤回:“因为他们活不下去了。”
“对,就是因为活不下去了,百姓其实很简单,有饱饭吃,有遮风避雨的地方,他们就会顺从安稳地过完一生,而当政者所做的不仅仅是要让老百姓吃饱穿暖,而是要让他们的生活过得更好,每天晚上睡觉前都得期盼着明天太阳升起,要让他们活得有盼头,有希望。”孙三淡淡道,“所以,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说罢,孙三自嘲地笑道:“我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不是什么有道之人,但也知道性命的可贵,我曾经有五个儿子,四个女儿,可没有一人活过10岁,我问自己,为什么?直到后来,我遇到一个和尚。我问和尚,为什么我会这样?和尚说我杀戮太重,我不懂,我说天下间杀戮重的人比我多得多,为什么他们活得那么好?”
孙三说完,叹了口气,又道:“和尚反问我,你怎么就知道他们过得好?你是他们吗?你怎么知道他们心里想些什么?和尚临走前说了八个字,一切众生,皆是吾子。”
乐正贤听完道:“我记得没错的话,这句话出自《妙法莲华经》。”
孙三摇头:“出自哪儿不重要,重要的是,慈护救度众生。虽说墙快倒了,我不去推,我就不算恶人,可我知道墙下有人却不去救,我就是极恶。”
乐正贤点头:“大帅慈悲。”